第十一章 不是中邪是中毒
要不是親眼所見,大家斷然不會相信,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這人用一張油紙折了個紙船,治好了這沒見過的怪病。
米尹也好奇地問道:“真是神奇,這是什么道理?而這又到底是何病?”
這傷者其實不是什么中邪了,而是中毒了。
這病叫做呼吸性堿中毒,是因為各種原因引起呼吸異常加快加深,通氣過度導致的代謝失常。
簡單說來就是呼出太多二氧化碳,而引起血漿中碳酸的濃度降低,人體酸堿值升高,從而出現酸堿平衡紊亂發生堿中毒。
除了肺部及大腦呼吸中樞的病變會引起這種疾病,過度驚嚇也是重要的病因。
而呼吸淺慢就是堿中毒的特征性呼吸方式,胸悶,面目四肢麻木針刺感,以及四肢抽搐也都是身體處在堿性中毒狀態下,導致神經肌肉興奮性增高的表現。
當得出呼吸性堿中毒這個答案后,解決方法就很簡單了,就是增加患者吸入的二氧化碳量。
這也就是為什么油紙做的紙船能發揮作用。
因為油紙不透氣,罩在口鼻處,病人呼出的二氧化碳停留在紙船處,又被病人再次吸入人體,慢慢身體內酸堿環境就開始自我修復了。
“其實,他就是跌下馬來受了驚嚇,可能眼睛被射中也加劇了他的緊張,于是在心理作用下整個人都很激動,開始拼命地大口喘氣,然后……”
仲韜正認真地給米尹解釋,但是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斷然是不能說出二氧化碳,酸堿度,代謝異常這些詞語的。
那樣大家可能不止覺得他剛剛是在跳大神,甚至會覺得他也中了邪。
“呃,其實就是……”仲韜本來思維已經在馬場上空自由地飛翔,打算胡亂編造一些不著調的話應付了事。
但是米尹看著他的眼神,認真又專注,那是對自己的信任,仲韜突然因為自己想要隨便忽悠她的想法,感到一絲絲歉意。
于是仲韜坦誠地說道:“米教諭,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具體的原因,或許以后可以。”
停頓片刻,仲韜又轉過頭,給米尹舉了個例子:“初次上戰場的士兵,如果沒有經驗又太過緊張,在激動狀態下大口喘氣,也可能會出現和這患者相同的情況。這病的病根,就在呼吸二字。”
聽他這么一說,米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曾經聽父親笑著抱怨過,他手下的新兵娃子,好些第一次上戰場就慫了,嚇得四肢發抖,連刀都握不住。
米尹似乎有一點明白了,只是她又開始好奇,這人又沒上過戰場,又不是將令院的學子,哪里來的這些見識?
“臥槽,仲韜你小子厲害啊。治病就這么簡單?”黃涵奇驚呼,撲上來又想要用那強壯的臂膀摟住自己這個不斷給人驚喜的兄弟。
仲韜一看,自己這小身板可受不了,趕忙躲去一旁,
只是他還不知道,這身體原主人那低調的形象,短短兩天就被他“毀”得差不多了。
眾多圍觀之人中,不少人昨日也在現場,親見了仲韜帶傷上陣智取比賽,今天又目睹此人折紙救人,大家驚奇之余也是對仲韜交口稱贊。
不出兩天,整個授業院估計都應該會知道,醫術院有他這么一號人物了。
*************************
是夜亥時一更,巡夜的人打著梆子,走過授業院外墻巷子的時候,醫術院大主管廳堂內,薛韻正在和前來拜訪的仲步青對弈。
“典藩部二當家何事夜探我醫術院啊?”薛韻明知故問:“哪國的貴賓抱恙,要勞您大駕來此一趟。”
“薛兄言笑了,友邦的貴客病了,遣人來請您門下高徒就好了,何至于叨擾您啊。”仲步青被人打趣也面不改色,語氣淡然,自顧盯著眼前的棋盤。
仲步青,剛四十出頭,官拜典藩部執事,其職位僅次于典藩部執掌一人之下。
典藩部主管陸河所有外事事務以及國內各族事務,而陸河國與周圍鄰國關系錯綜復雜,典藩部縱橫捭闔,屬實是一個關系重大的部門。
特別是最近,北方已經平穩二十余年的邊疆局勢突然再起波瀾。
陸河國與北鄰羅狄,百年來份戰火紛爭不斷。
先帝在位期間,經過多年發展的陸河逐漸國富兵強,在北境打的羅狄連連敗退,割地賠款,雖然仍然維持著自己的主權,但以藩屬國自居,于是之后雙方便一直在北境和平相處。
但今年以來,北境卻事端不斷,時有羅狄流民草寇越境侵襲邊境村莊,打劫陸河商隊。
陸河數次向羅狄發出照會,對方都以國本動蕩,無力管理邊境為由搪塞,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些邊境爭端絕對少不了羅狄國在背后的縱容。
因為邊境騷亂目前尚在外交層面,導致典藩部任務繁重。
而仲步青在公務繁忙的情況下抽空前來此處,自然還是為了仲韜。
“聽府中人說,昨日在馬場,有人白日撞邪,仲韜使出油紙法術,化解了去。”仲步青自然不信仲韜會什么法術,不過自己這外甥,這兩日實在有點反常。
在這個時代,沒有現代發達的信息網絡,但各大豪門世家也絕不可能允許自己耳目閉塞,均有完備的消息網絡。
無論朝堂之上還是市集之下,每日只要有特殊值得關注的事情,都會由專人收集過濾后,匯報于仲步青。
近幾日倒沒什么要緊的事,只是……
“五哥今日在場上運籌帷幄,帶傷巧取比賽。”
“五哥今日在臨河街與國財司周審大人的公子打將起來,不落下風。”
“五哥今日在馬場,談笑間做法救人,震驚眾人。”
這些關于自家外甥的消息,仲步青聽得發愣,要不是負責消息的人再三確認過,自己都以為他口中這個五哥,不是自己的外甥仲韜,而是某個江湖能人異士。
“法術這事我已知曉,聽我院米尹教諭的說法,不是什么法術,只是患者受了驚嚇,仲韜用這個法子讓病患平靜下來,癥狀自然就緩解了。”
薛韻已經雙鬢斑白,在室內燭光通明的映襯下泛出絲絲銀光,今日這事在整個授業院傳得沸沸揚揚,但怪力亂神之論,老成穩重的薛上醫自然是不信的。
對于米尹的判斷,他十分信任:“而且聽米尹說起,她和仲韜探討醫術后,頗有所得,更是夸他大有天賦。”
仲步青聽聞這個名字,出聲詢問:“米尹,是將門米家的孫女嗎?”
“正是,米尹因為他父親的事,選擇醫術,潛精研思。雖是女兒身,但是生為將門之后,巾幗不讓須眉,現在說起我醫術院最擅長傷科的大夫,此女當仁不讓。”說起自己這個得意門生,薛韻臉上無不是得意。
“哎,如果她的父親還在世,那她的祖父米大將軍必然不會如現在這般……那羅狄怎敢放肆半分!”仲步青恨恨說道,手下落子力度也重了那么兩分,看來最近陸河國邊境確實不太平。
薛韻說道:“確實如此,想我陸河軍隊曾經何等雄兵,如今這北境駐軍竟然拿羅狄流民草寇無可奈何,真是丟了國家臉面。
對了,昨日審官部還遣人來,說是北境駐軍一都尉,在追擊羅狄流民草寇時摔斷了腿,正在加緊送回江洛的路上,應該明日就能趕到,囑咐我們一定要派出最好的大夫,務必將其治好。”
“哦?一名都尉?”仲步青心中暗自生疑,卻不露聲色:“這是誰家的公子去了邊疆體驗生活啊?如此排場。”
軍中都尉屬實算不上很大的官,戰場受傷乃軍中常事,此人卻大費周章匆忙送回都城,還驚動審官部來人知會薛上醫,必定有內情。
“只聽說是喚作廉都尉,想來有這般待遇,應該是朝中某大人的子侄吧。”
聽聞此言,仲步青不再言語,只是眼中似有異色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