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照出的是自己的臉,內心反映的是自己的為人。
——《圣經·舊約》
十幾個學生七嘴八舌地圍著五六個警察。
沈老八這一通嚷嚷,頓時把現場的目光吸引到魏藍和菜菜子身上。
旁邊過來個年輕的警察,開口呵斥,“老實點!叫什么叫!”皺眉看看兩人,“你們是干嘛的?失主?失主的話,后面排隊登記。”
魏藍湊過去,滿臉堆笑,“警官您好,我倆是這小子的同學,他……犯了什么事兒?”給菜菜子使了個眼色,菜菜子心領神會,給警官散了根煙。
“別來這一套,不抽,”警官伸手推開菜菜子遞煙的手,“這小子入室行竊,被逮了現行,不是讓通知學校和家屬嗎?你們來干嘛?”
兩人聽了一愣,菜菜子不敢置信地說:“行竊?警官,他不是缺錢花的主兒啊,不至于行竊吧?”
“他們是團伙作案,”年輕的警官指了指沈老八四個人,不耐煩地說:“看見沒?偷到人家學校去了。”
努嘴示意里外這一大群人,“人家失主都看著呢,人證物證都有,假不了。沒時間跟你們這兒廢話,讓他家屬來,或者讓你們學校老師來。”
兩人沒轍,魏藍想起王大頭的關系,出門找公用電話給王大頭打了個尋呼,不一會兒,王大頭回了電。
魏藍把事情跟王大頭說了,王大頭乍一聽也嚇了一大跳,跟魏藍說:“這事兒,最好別找關系,這會兒不是找關系的時候,我可以找人關照不讓老八在里面吃苦頭。”
“派出所讓通知學校,瞞不過去了?”
“肯定瞞不過去,老五,”王大頭沉默了一會兒,“必須通知孫大牙,至少得讓秦貴出面走一趟。你和蔡老大在那兒等著,我跟孫大牙說,我們盡力幫吧,這事兒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哎,你說說,這叫什么事兒。”
菜菜子見魏藍掛了電話,忙問王大頭咋說。魏藍把王大頭的意思敘述了一遍,菜菜子搖搖頭,一屁股坐在地上,“特馬的老八他個倒霉催的,等吧。”
魏藍沉默地看著燈火通明的派出所,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老半天憋了一句,“我去買兩條煙。”
從派出所出來倆警察,好說歹說總算把聚集在門外的從工程學院過來看熱鬧的學生們趕走了。
學生們一邊走一邊議論著。
“我來得晚,你知道偷東西的賊是哪兒的嗎?”張三問。
“三個職院的,一個江城大學的,瞧他們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李四說。
“江城大學的?不會吧?”張三不信。
“怎么不會了?別以為江城大學是名校就個個都是好人,林子大了,什么鳥沒有?”王五插話,語氣不屑。
“還真是的,聽說沒有,上個月江城大學有個家伙自殘,半夜里睡得好好的,突然開窗從三樓跳了下去。”趙六接話,一臉的神秘。
“我也聽說了,據說沒死,運氣好,骨折了。”馬七補充說明。
“所以說,江城大學的跟我們這種二流大學的沒多大區別,說不定人格上、品質上還不如咱們呢。”丁八似乎一下子找到了自信,經過魏藍和菜菜子身邊,有意無意地看了兩人一眼。
一向穩重懶散的菜菜子突然暴怒,煙頭扔在地上,站起身伸手指著丁八,“你丫的放什么屁呢你?”
丁八不甘示弱,“咋的?你爹我還不能說你兩句了?”
菜菜子擼起袖子,“特馬的你不想活了是吧?”被買煙回來的魏藍死死拉住,菜菜子怒氣勃發,“老五,別拉我,我特馬今天廢了這王八羔子。”
這群人不干了,七嘴八舌罵還,一個個作勢要動手。
“吵吵啥,吵吵啥?”原來那個年輕的警官出現在門口,“想進來過夜是吧?散了,都散了。”
魏藍苦苦相勸,“別沖動啊老大,雙拳難敵四手,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兒,千萬別亂來。”
等那些看熱鬧的走遠了,菜菜子兀自罵罵咧咧的,魏藍問他:“老大,你今兒個咋的了,火氣那么大?”
菜菜子就像哪個開關被關掉一樣,突然不說話了,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感覺到菜菜子的不開心,魏藍跺跺腳,看看陰沉無月的夜空,沒來由地生出一股無力感。
左等右等,孫大牙一直沒有出現,失主們漸漸地散去了,反倒是其他三個人的學校來人了,倆人跟過去。
職院來了兩個人,自我介紹是職院保衛處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甲跟警察了解情況,工作人員乙聽了二話不說奔過去朝職院的三個學生一頓拳打腳踢,嘴里喝罵不停,“王八蛋,叫你們偷東西,叫你們偷東西,特馬的還要不要臉了,啊,特馬的給咱們職院丟人啊王八蛋……”
有個老警察看不過去,過去阻止,“行了行了,差不多行了啊,有事說事兒,打人可不對。”
倆工作人員看上去比失主還要生氣,工作人員甲說:“情況我們了解了,人呢,警官你們依法處置,這種人,我們學校鐵定開除。”
倆人似乎一刻都不愿意多待,記下了三個學生的姓名,了解了事情經過,一會兒就走了。
孫大牙、秦貴和王大頭姍姍來遲。
王大頭出面跟值班副所長打了個招呼,先前那個老警察和年輕的警察帶著學校的五個人和沈老八進了一間會議室。
紛紛落座,沈老八沒座,蹲著。
“說說吧,咋回事兒?”孫大牙恨得牙癢癢,能不恨嘛,大半夜的被叫過來,本來跟媳婦約好了晚上看夜場電影的。
秦貴也恨,好不容易約了研一的小鄭……
王大頭……不說了,干這個班長凈特馬擦屁股了。
沈老八可憐兮兮地抬頭看看在座的,悶聲不語。
“不說?咱們走。”孫大牙可不慣他這臭毛病,起身就要往外走,沈老八忙說:“孫老師,我說,我說。”
魏藍眼疾手快,扶住孫大牙,“孫老師,您坐。”
孫大牙氣哼哼地,“說吧。”
“我……我和幾個朋友手頭緊,聽說工程學院的學生宿舍看門的大爺眼神不好,耳朵不大靈,就……就去……”
“偷了幾次?”
“一次……就今天……”沈老八偷眼看看上座幾人的臉色,“……兩次。”
“嗯?”
“真的只有兩次。”
“偷了多少錢?”
“第一次,沒偷成,去的宿舍樓里有人,差點被堵在里面。今天偷......拿了四百多,他們幾個進去拿的,我負責望風,才走了兩個宿舍,就,就……”
“你分多少?”
“還沒有來得及分,說是完事分我五百。”
魏藍狠狠地剜了沈老八一眼,“你缺五百塊?沒錢你不能跟哥兒幾個說?上次賣鞋分給你的錢呢?一千多呢,錢這么快花光了?”
“......”
菜菜子上前踢了他一腳,“問你呢?錢呢?”
“我......花了。”
“花哪兒了?嫖了?吸了?”菜菜子聲色俱厲。
沈老八囁嚅一會兒,艱難地說:“.......賭了......”
王大頭恨恨地手指著沈老八,嘆了口氣,“你呀!”
事情搞清楚了。
年輕的警察帶著沈老八出去了,王大頭問老警察,“喬叔,我同學這事兒......您看?”
老警察接過菜菜子散的煙,低聲說:“不瞞你們,你們這個同學大小只能算從犯,另外三個盜竊不是一回兩回,據他們交代,前前后后偷了十來回,涉案金額起碼一兩萬了。”
“這一回他們運氣差,偷到體育系宿舍里,不巧人回宿舍拿東西,三個人加起來沒打得過人家一學散打的,”
“一個小子從宿舍玻璃門逃的時候,外面黑、里面暗,沒注意玻璃,你們剛剛在外面應該看到了,一頭撞在玻璃門上把玻璃撞碎,臉受了傷。”
“他們的作案工具是一塊塑料墊板......這個方法據說是你們同學無意中告訴他們的。”魏藍心里一驚,和菜菜子互相看了一眼。
“當然了,作案工具本身跟你們同學沒多大關系,主要就是這次他參與作案了,初犯。”
“您看,咱們這學生能否從輕發落?”說完,秦貴看了一眼孫大牙的臉色,孫大牙面無表情,上嘴唇把齙牙包得緊緊的。
“問題不大。他畢竟沒有入室參與盜竊,念在初犯,出去交五百塊罰款,把人領走。”
魏藍忙把地上的馬夾袋放在會議桌上,剛買的兩條煙。
魏藍跟著老警察出去辦手續,孫大牙站起來對老警察點點頭。
等警察出去,秦貴問孫大牙,“孫老師,沈東夠得上開除吧。”孫大牙啞巴似的,不說話,只點點頭。
菜菜子急了,“別啊,孫老師,沈東考個大學也不容易,給他個機會改過自新吧。”
“這種狗東西,又賭又偷,狗改不了吃屎的。”孫大牙齜牙咧嘴,目露兇光。
王大頭也勸他,“孫老師,這件事除了咱們幾個,其他人不知道,您大人有大量......”
孫大牙語氣和緩,“我考慮考慮。”
魏藍正好交了罰款進來,給菜菜子和王大頭使了個顏色,兩人起身把懵懵懂懂的秦貴拉出去。
魏藍迅速掏了兩千塊硬塞到孫大牙的大衣兜里,孫大牙詫異地看了魏藍一眼,不聲不響地把手伸進兜里捻了捻。
“哎,沈東同學畢竟是初犯,總得給他個機會不是,孫老師我就是心軟,治病救人嘛,以觀后效,以觀后效。”孫大牙硬生生給魏藍擠出一絲笑。
回去的路上,趁人不備,魏藍偷偷給依舊喋喋不休的秦貴塞了一千塊,秦老師立馬閉嘴。
后來,沈老八問魏藍怎么解決問題的。
魏藍摟著沈老八,意味深長地說:“你跟我借錢,我有一百塊,毫不猶豫借你五十,因為我是你朋友;我把錢一百塊錢全給你,一分不留,這是愛情;我怕你不夠用,跟別人又借了一百,給你兩百,只能是你父母;我把錢藏起來,跟你說我也沒錢,希望你借點錢給我,這是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