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故鄉。

　　洗手間內，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八田真一一口濁氣吐盡疲憊，重新恢復帥氣的模樣。

　　這里說一句，京都動畫總部其實是京都府宇治市，并不是京都市的。

　　公司有好幾塊駐地，在宇治的有專管策劃的本部，主力動畫制作的第二工作室與主要進行商品開發售賣的第五工作室、商品開發部與直營店，另外還有在京都市伏見區的第一工作室，大阪的子公司Animation Do（三、四工作室合并），還有位于東京主要進行配音等工作的東京工作室。

　　不過除了東京的工作室，其他各個工作室的路程都不遠，總部離第一工作室不過半個小時，而大阪子公司也就一兩個小時。

　　八田真一平時當然是在第一工作室工作，不過今天有點特別，在《月刊少女野崎君》已經完結，《涼宮春日09》只剩06年制作的兩話未放送的情況下，雖然公司仍在制作《消失》，但新企劃肯定要開始了，所以社長（真一爹）與專務（真一媽）早就已經通知今天去本部開會了。

　　車程并不遠，也就是不到二十分鐘的路程，宇治說到底只是一個小城市罷了。

　　進入公司的小黃樓，笑著和幾個制作人員打了聲招呼，便上了頂樓。

　　頂樓的辦公室基本都關著門，八田真一看了看表，才不到八點，九點上班，顯然人都沒來。

　　不過有一個人肯定來了，八田真一嘿嘿笑著開了一間辦公室的門，果不其然，一渾身灰衣服，在室內還帶著帽子的中年眼鏡男正在擺弄單反。

　　“沒家室的光棍就是自在啊！”八田真一笑嘻嘻的話直接惹得中年男臉一黑。

　　“放屁，為動畫藝術獻身的事能叫光棍嗎？”中年男就是石原立也，黑著臉回了一句，不過很快陰轉晴，擺弄著自己的寶貝：“看看，我剛買的鏡頭。”

　　“我才不看。”八田真一一邊泡著茶，一邊調侃道：“你有這錢，還不如給我當彩禮錢呢？”

　　“你和里美要是能在一塊，我把我的股份給你們當賀禮。”石原立也瞟了一眼，繼續說道：“還有，整個公司都是給你家打工，你這是壓榨我這個一把骨頭的打工仔。”

　　“瞧你這話說的，我成了惡人了！”八田真一搖了搖頭，卻忽略了石原立也的前面的話，沒接腔，而是從柜子上摸了摸茶葉和茶具，開始泡茶。

　　這茶是八田真一之前從華夏出差帶過來送給石原他們的，鐵觀音，雖然不算什么好東西，但泡好之后，色澤清亮，茶香清逸。

　　石原也被這吸引了注意力，終于放下了手中的鏡頭，扶了扶眼鏡，將真一手中剛泡好的茶搶走，輕輕抿了一口，才笑呵呵地道：“表現地不錯，第一部TV動畫還算成功。”

　　“嘿，埋汰我呢！”八田真一盡管也覺得還算不錯，可今年的三部動畫注定他的表現得最差，這就讓他開心不起來。

　　當然，老師的那部《仰望天空的少女眼中的世界》還是別提了，那部動畫說是今年的，實際上從2003年就已經有企劃了，算是京都動畫最早對原創動畫的嘗試。

　　雖然從木上老師到自家社長爹、專務媽，都知道這部商業不會成功，但畢竟是自家的親兒子，還是決定在今年做完給了其一個終結。

　　而拋開這部，從京都動畫開始做第一部元請動畫《全金屬狂潮2》開始算，他這部動畫的銷量估計最后還不到平均值。

　　“商業這種事誰也想不到。”石原立也瞬間明了真一的意思，卻表現得很豁達。據他表示，自從做完key社三部曲那四部作品后（《Clannd》有兩部），他就對人生很多事看開了。

　　呃，或許也包括愛情。

　　“不過我原本以為你做這部動畫時，雖然前面是搞笑路線，最后一兩話會走向煽情路線呢？”

　　“嗯？是因為之前的《秒速五厘米》？”八田真一有些詫異，因為他從沒有想過要走向煽情路線。

　　“當然有這方面的原因，公司都有很多人戲稱應該叫做《秒速炸火車》呢！”石原立也呵呵地笑著：“我原本以為你和里美分手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呢，以至于越來越矯情了。”

　　八田真一臉瞬間黑了：“什么鬼？我前面只是調侃好吧，那都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時還是小屁孩，早就不記得了，我還不至于那么矯情吧。”

　　“那動畫怎么回事？”石原立也緊追不舍，畢竟一個是自己的親侄女，另一個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后輩，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但作為長輩的總希望能撮合一下。

　　“動畫只是動畫。”八田真一有些煩躁：“不要在虛構的故事當中尋求真實感。”

　　石原立也明確了真一的態度，不再多說，嘆了口氣：“之前的暫且不提，但是作品總會反映創作者的一部分訴求。”

　　見八田真一又要說些什么，石原立也壓了壓手，示意真一別急，又繼續說道：“創作者通常有自己的創作理念，這種理念取決于個人與環境，相同的故事在不同的人手里會有不一樣的展現，但理念是和作品一致的。”

　　“而你，”石原立也注視著八田真一。

　　“我很好奇。”

　　“什么？”八田真一有些驚愕。

　　“我也算是你認識多年的長輩，對你自問還算了解。但你的這三部作品好像并沒有體現你的理念，反而我感覺你在刻意的壓抑著什么東西。”石原立也斟酌著話語。

　　八田真一沉默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反問道：“石原叔對新房先生的《化物語》了解嗎？”

　　石原立也輕笑了兩下：“這種大賣作品，我還是會看的。”

　　“拋去劇情，石原叔對它的制作水平覺得如何？”

　　石原立也有些明悟，對八田真一要說的話有些準備，不過還是認真回應：“手法巧妙而詭異，演出節奏完美。”

　　八田真一翻了個白眼：“沒了？”

　　“經費節省，行了吧？”石原立也繼續吐槽：“你要的不就是這一句嗎？”

　　八田真一無視了吐槽，繼續說道：“那種PPT式的分鏡與詭異的新房45度，我打心底是拒絕的，因為它不符合我的美學，但我不能否認，新房先生用這種手法將動畫完美地展現出來了。”

　　“以一種十分商業的方式！”八田真一用一種輕輕卻不容置疑的方式回道。

　　“商業與藝術的矛盾？”石原立也揉了揉眉頭，他明白八田真一要說的東西了。

　　“與其說是矛盾，但不如說兩者是對立而統一的。新房昭之還有當南澤十八的時候，只有商業成功，才有藝術成功。”喝完最后一口茶，八田真一的回答愈發有力。

　　南澤十八是新房昭之在落魄時，去監督**動畫時的馬甲。

　　聽著這鏗鏘有力的回答，石原立也并沒有受觸動，而是開始收拾了一些文件，同時回道：“說白了，還是矯情。想搞藝術，又像掙錢，同時膽小，怕無法兼顧，就選擇先吃幾口飯墊底。”

　　“呃，為搞藝術的吃飯能叫吃飯嗎？”八田真一還是很理直氣壯的。

　　“走吧，趁其他人沒來咱倆先去會議室。”石原立也選擇了無視。

　　“……行唄。”

　　走了兩步，手握在門把手上，石原立也卻突然停住：“真一，那你壓抑的東西要出來了嗎？”

　　八田真一愣了一下，淡然一笑：“已經噴薄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