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已經是上個時代的產物了。

　　現在VALL提供的啤酒，是利用六種原酒調配而成的復刻版，醇香濃稠，度數高到嚇人。

　　“第一次喝酒？”

　　調酒臺這邊，安娜像是沒事人似的跟馬庫斯聊著天。

　　地上的，吧臺上的玻璃碎片，都已經被GILL清理干凈，沒有什么痕跡留下。

　　馬庫斯看了眼安娜，說，“以前陪人喝過幾次。”

　　“哦~”

　　她好看的嘴唇動了兩下，最后還是說：

　　“無意冒犯，但是你現在...喝酒沒問題？”

　　她眼神示意馬庫斯太陽穴處的藍色光環。

　　這光環內，其實就是【自我診斷與行為程序】的外置部分。

　　一般來說，正常仿生人的光環是紅色的；

　　異常仿生人的光環，是赤紅色。

　　還有更激進的仿生人，直接撬下了光環。

　　這樣他們的外表與正常人沒有任何分別。

　　“沒……事。”

　　馬庫斯搖搖頭。

　　現在..他只是感覺有些頭昏腦漲，不大清醒而已。

　　但是..他的大腦又莫名感覺自己很清醒...很行。

　　——如果他知道接下來十分鐘會發生的事，他一定會踉蹌跑出VALLhall，連科爾都不帶那種。

　　“喝酒，也是你異常化的一部分？”

　　馬庫斯把黛娜剩下的酒，一點點喝完，回答：

　　“是，所以現在...我就是在被程序警告，警告我離你遠點兒。”

　　“哈哈。”

　　安娜笑了兩聲，隨手抽出一杯紅色原料酒，“想喝點兒什么？”

　　“我..”馬庫斯感覺有點昏沉，他動用意識流，開始嘗試屏蔽掉自我診斷與行為程序。

　　看~這個酒，度數~真的~不高~

　　“推薦什么？”

　　“嗯....SUGARRUSH（糖果風暴）吧。”

　　安娜熟練說，“肯定不會醉的一種酒。”

　　“那，就，這種吧。”

　　身為職業調酒師，安娜似乎很擅長，也很喜歡跟客人聊天，她問：

　　“異常之后，你就自由了，有沒有想過要做什么？”

　　數據視野中，一行行黃色代碼程序出現，這是低于紅色的級別。

　　原因，是馬庫斯在嘗試攝入酒精。

　　但是，馬庫斯想著黛娜的囑咐，一邊抵抗著這些代碼，一邊思考安娜提出的問題。

　　——這個問題他之前從沒思考過，所以沒有答案。

　　“我……我想建立一個地方，仿生人自由自在，生活的地方。”

　　安娜把一杯充滿粉紅液體放在吧臺上，示意他嘗嘗。

　　仿生人的味覺要優于正常人類的，大概是正常人的百分之一百二十左右，自然準確。

　　甜，這是馬庫斯第一次在酒品中嘗到這么清新的味道。

　　這種甜，不是劣質糖果用化學藥品勾兌出來的，更接近水果的那種香甜。

　　而后，是一種澀感，這種澀使得甜味分層次一層層蕩漾出來，有條不紊，像是雨滴落荷葉般，打擊味蕾。

　　當馬庫斯把感想說完，安娜就帶上了一抹淺笑，“馬庫斯，我喜歡你這個仿生人。”

　　“我也喜歡我自己。”馬庫斯覺得這很合理。

　　——只是自我診斷與行為程序，似乎不怎么喜歡他。

　　現在不能采取BUG的的方式來壓制程序，需要靠馬庫斯自己的意識流與之對抗。

　　“對了，你們仿生人，是不是喝酒精喝不醉？”

　　安娜態度好了很多，對酒品的認可就是對調酒師最大的尊重。

　　“我們能夠分解酒精，很難作用到意識系統中。”

　　馬庫斯像是喝糖水般喝著糖果風暴，眼神微微瞇起，看向門外。

　　兩個身穿橘黃工作服的仿生人正扛著巨大零件，走了過去。

　　他們神情呆滯，手上臉上暴露在外的地方，已經滿是凍痕傷口，里面的生物組織隱約可見。

　　馬庫斯扭過頭去，避免與他們對視。

　　對這些同類，馬庫斯心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既可憐他們成為人類的奴隸，又對他們愛莫能助。

　　他有科爾這樣的雇主，能夠理解并支持他，而科爾本人不說一貧如洗，也稱得上家財萬貫。

　　而在這基礎上，馬庫斯從誕生開始，就被要求閱讀各種各樣的文學典籍，并加以思考；

　　還有各種哲學著作，以及小說，電子產品，他都陪著科爾玩過，看過，欣賞過，討論過。

　　精神世界的豐富，才是馬庫斯擁有自我思想的關鍵因素。

　　現在，他有與正常人相差無幾的心理活動，而不是盲目與混沌，與這也是分不開的。

　　但是其他仿生人呢，他們面臨的或許是無止境的謾罵與羞辱，還有嘲諷與虐待，他們只有模控生命事先填充的部分知識....

　　他站在光暗交界處渴望光，有些人站在黑暗里未曾見過光明。

　　“嘿，馬庫斯？”

　　安娜的喊聲讓馬庫斯回了神，青年抬起頭來，俊朗臉上有幾分茫然，他說道：

　　“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么？”

　　尋常，一心二用不算什么難事。

　　可現在，【自我診斷與行為程序】，禁錮著他的思維。

　　他的系統，像是生銹般，越發緩慢卡頓。

　　這才是艱難之處……思維禁錮，宛若遲暮老人……

　　“來，試試這個，VALL特供藍酒。”

　　馬庫斯低下頭，看向杯中那深藍的液體，臉頰抽了抽：

　　“特供藍酒？”

　　第一杯，糖果風暴，怎么喝都不會醉。

　　第二杯，就是特供的酒？

　　酒吧內昏黃的燈光下，安娜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怪誕，她賣了個關子，說：

　　“你嘗嘗就知道了，這種酒，仿生人都會醉。”

　　“.......嗯。”

　　馬庫斯眼中，黃色代碼漸漸稀少，越來越多的紅色代碼出現。

　　幾乎溢出。

　　思維程序越遲緩，他就越接近本能，而非是理性。

　　“要不，還是算了吧？”

　　安娜見他情況有些不好，主動提出。

　　“....”馬庫斯呼出一口氣，“要！”

　　“行……但是，先付錢。”

　　安娜把手腕上一根碧綠手環對準馬庫斯：

　　“見諒，烈酒要先付錢。”

　　——對仿生人來說，只需要手指觸碰機器，就可以完成付款操作。

　　而安娜的手環，就是一個收款機器，時刻聯網，快捷方便。

　　她臉上，卻并非是財迷的表情...而是一種無奈。

　　應該，是在經歷無數個耍酒瘋的醉鬼總結出來的血淚教訓。

　　馬庫斯伸出一根手指，盡力瞄準方向。

　　嗯，方向...總是難以瞄準？

　　思維遲滯，影響對他來說出乎想象的大。

　　眼前，這發著亮光的盈盈手環，漸漸變得模糊，難以分辨，難以定位。

　　他瞄了好一會兒，竭力控制意識流，堪堪降低了重影，但，還是難以準確定位。

　　他“啪”地抓住安娜纖細的手腕，另一只手，搖搖晃晃點了上去。

　　馬庫斯思維緩慢..僵硬……

　　模控生命的科技發展之快，令人震驚。

　　但是，但是，吧臺另一側。

　　安娜似乎有點難以置信，她低下頭，呆呆地看著那根銀色的，發著亮光的手指。

　　一旁，因為客人稀少，無所事事的GILL，看到了，人傻了。

　　場面，一時寂靜下來。

　　不遠處，黛娜，科爾感覺到了氣氛不對，轉過頭來，看到了。

　　“這孩子，打小就流氓？”

　　黛娜問。

　　“我不知道，我沒教過，跟我沒關系。”科爾來了一套否認三連。

　　暴風雨般的死寂，之后，是安娜近乎獅子吼般的咆哮：

　　“馬庫斯！！！！！！”

　　“給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