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稀里糊涂的被帶到候府西南角一處幽靜的小院里。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讓她完全猝不及防。
十分鐘之前她還在跟路星塵聊天,摩拳擦掌的準備下一步的任務行動。可出了門后,連向路星塵呼救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幾個丫鬟拉出了劍秋閣。
她聽到丫鬟們提到一個什么什么庵,大概是個尼姑廟,她們應該是要把自己送到那個地方去。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候府的哪項忌諱,得罪了哪位貴人。弱小如她,也沒有什么與之反抗的能力,只有瑟瑟發抖的任人安排,唯一的希望就是等著路星塵來營救她。
就當她快要被拉出候府時,正好撞見了遛彎的寧安候項震寰。
候爺大人好奇詢問發生了什么事情,沈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適當的發揮了自己口才,盡量表現出楚楚可憐的樣子,以期能獲得他的垂憐。
幸運的是,這位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寧安候居然還是個善男信女,沈冰三言兩語就就觸動了他。
項候爺大發感慨,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有緣進府,就該留下。還囑咐下人好生照顧,不要怠慢。
然后沈冰就被安排到這里來了。
這個小院里住著的人是本府的幾個繡娘,在府中地位中等,大家知道是老爺發話安排,自然什么也不敢多說,一起幫著忙把一間余下的北房收拾出來,讓她住下。
這會兒,沈冰正拿著雞毛撣子,一臉生無可戀的掃著窗子上的灰,心里把路星塵怨了八百遍。
這時忽聽院里有人在問公子安,一抬頭,看見路星塵風塵仆仆地跑了進來。
他擺手讓其他人退開。
沈冰哭喪著臉問:“這是什么情況啊?”
路星塵喘勻了氣,說:“別提了,簡單一句話,就是候府大夫人看你不順眼。不過幸好,陰差陽錯,寧安候把你留下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幸好個屁,剛才都快嚇死我了。”她小聲罵,“那個老妖婆為什么看我不順眼,我都沒見過她,也沒跟他說過話。”
路星塵四顧左右,確定近處沒有別人,小聲說:“我一時跟你說不清,總之你先在這兒住著吧,不管怎么說,你也算成功打入敵人內部了。”
“可我被困在這個小院里,怎么在府里面行動啊。”
路星塵說:“其實以你的身份,本來也不可能在候府四處跑。你就當個輔助吧,具體的行動由我和韓林來辦。我沒空跟你多聊,我現在得趕緊出府去找韓林,等晚會我們找機會再聯系。”
沈冰還要再說什么,他已經轉身走了。
她不能追出去,只有恨恨得朝路路星塵晃了晃中指。
回身四顧,一片落葉從沈冰臉前飄過,還沒雞毛撣子高的她,忽生出一陣無助又無力的感覺來。
這副身體確實太受制約了。
……
路星塵出門前,先去找了明寶。
他盡量表現出自己的大度來,讓明寶坐在椅子上,自己站在她的對面。
“明寶,你看著我的眼睛。”
明寶揪著衣角,眼神忐忑不安。
他說得語重心長,痛心疾首,“我多相信你啊,你居然去娘那兒告我的小狀。”
明寶低眉垂眼,輕聲說:“我是為了公子好,不想讓公子做錯事。”
“關鍵是我也沒有做錯事啊。”他叫冤說,“我昨晚是端水進去了,但我真的沒有給她洗……哎呀,我怎么可能做那種事情??我真的真的,只是跟她聊了會兒天,再說了,你看她今天活蹦亂跳的,我要是對她使壞,她還能這樣?你告狀之前,能不能動腦子想想。”
明寶一臉迷惘,“公子說得是真的?”
“我發誓,若有一句假話,要我項庭不得好死。”
說話間明寶的眼淚就像成竄的珠子似的落下來,她一臉羞慚,連聲說:“是我不好,是我該死,誤會了公子,我這就去夫人那兒領罰。”
路星塵按住要起身的她,放緩聲音說:“是我處事不周,也不全怪你,但是……明寶,咱們倆以后有事可以溝通,你別去告我狀行嗎?”
她拼命點頭。
“那我問你,昨天我們去客棧見那個女逃犯的事情,你有沒有告訴大夫人。”
這才是他重點關心的事情。
她使勁搖頭,“這件事情我打死也不敢告訴別人。”
路星塵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現在要出門去處理她的事情,你得給我做好保密啊。”
明寶又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伸出兩個手指,做出指天銘誓的樣子。
“還有,你要有空了,就去繡院那邊看看那個小女孩,她要跟你問起我的行蹤,你就告訴她。”他雙手合十,敬了個佛禮,“哎,這小孩太可憐,無依無靠的,我感覺她在心里可能拿我當她爸爸了。”
“公子放心吧。”明寶抹了把眼睛,保證道:“我一定照顧好她。”
“我信你!”
路星塵錘了錘心臟的位置。
這些事安排妥當,他終于可以騰出時間來出門了。
也不知道韓林那邊現在什么情況。
雖然沈冰看起來更弱,但比較起來最不讓路星塵放心的反倒是韓林。
他騎馬出府,不過多時便來到韓林住的客棧。小二和掌柜迭聲問好,他沒空理會,登上樓梯直奔韓林的房間。
推開門,韓林并不在房間內。
他昨天晚上訂了兩個房間,既然韓林不在自己的房間,那一定就在張小手的房間了。她有傷在身,韓林到跟前照顧,也是理所當然。
路星塵又來到張小手的房間外,沒有直接推門,而是先敲了敲門。
依然沒有反應。
路星塵心中泛起些不好的預感。
他猛的推開門,一眼看到了韓林。
他被五花大綁在床腿上,塞著嘴巴,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路星塵大駭,頓時心神大亂,忙上去給他解綁。
可還不及動手,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接著,便覺到一個冰涼尖銳的東西抵住了他的脖子。
“別動!”
一個有氣無力的女聲說。
路星塵心內如震,瞬間如墮冰窖。
壞了!
之前被太多的鎖事分了心,讓他忘記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沈冰帶來的信息說過,潛逃者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個女人,他居然給忘記了!
這簡直是致命的失誤!
他之前雖然排除了張小手,但一直有個疑問,就是她為什么要逃出寧安候府,現在,看來這個疑問有了解釋。
轉來轉去,潛逃者到最后竟然真的還是她。
可惡,真是自掘墳墓!
路星塵絕望的舉起手來,“陸清源,原來真是的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女人回答他,她右邊胳膊提不起來,手持燈臺的左手有些勉力,微微打著顫,額頭上已是一層薄汗。
“你殺了我的朋友?”路星塵咬牙問,韓林的遭遇讓他怒不可遏。
“沒有,我只是打暈了他。”
聽說韓林沒大事,路星塵心下稍慰。
他馬上分析局勢,現在韓林受制,他也被挾持,敵人占據了完全主動,一味逞能不是明智之舉,大丈夫能屈能跪,先保性命才是上選。
“陸教授,有話好好說,我們兄弟雖然之前有所得罪,但總算也救過你。”
后者沒有回應。
他又改變路線:“陸清源,其實你之前犯的罪并不算大,但你要是殺了我們倆,這襲警的罪過你就真沒有回頭路了。”
張小手愣了好一會兒,才慢聲說:“六公子,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一再叫我陸清源,我想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說話間她把燈臺收了回去,坐在椅子上。
路星塵微感詫異,她居然肯這樣輕易的放開自己。或許是她自恃會點功夫,看不起自己這個羸弱書生。
他轉過頭來,發現她正直視著自己,她目光清澈,雖然帶著些困惑,但毫不躲閃。
路星塵從地上爬起來,也拉了個椅子坐下,起碼從高度上不讓自己落于下風。
“都到這一步了,你別告訴我,你不是陸清源。”
“我不是!”
她答得很干脆,很堅定,“昨日一役,公子應該知道了我的秘密,小女子本出蘭閨,自有芳名,只是不便與人知道。”
路星塵腦子疾速思考:她似乎不像是在說謊,如果她是陸清源,她為什么明明有脫身的機會而不逃跑?
如果說她不逃跑是為了在此設下陷阱等待自己,可剛剛自己已經被他制住了,他為什么不快刀斬亂麻,還要和自己對簿對堂辯個分明?
可如果她不是陸清源,為什么偏偏要在他和韓林來到這里后,選擇逃離寧安候府。
難道真的只是趕巧嗎?
“你為什么要女扮男裝藏身寧安候府?又為什么要突然離開候府?”路星塵盯著她的眼睛問,“如果你肯告訴我實話,我想我們之前就什么誤會都沒有了。”
她認真想了想,說:“告訴公子也無妨,我藏身候府,其實是想找一個人,而我之所以要離開,是因為在府中沒有找到那個人。”
“你想找什么人?”
“殺父仇人!”她說,眸如星火閃動,纖指在握,咯咯作響。
路星塵不自覺的往后縮了縮。他覺得自己該閉嘴了,這種事情再問下去肯定會拽起一堆麻煩。
“公子……”她問,“這本是我的秘密,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嗎?”
“為什么?”路星塵也想知道為什么,難道是因為大家互相捅過刀子,所以捅出感情來了。
他想不明白。
她捂著傷口,低下纖眉,輕聲說:“其實,在昨日回來的路上我便醒了。這個人……”她指著韓林,“他曾幾次三番建議公子將我扔在荒野,是公子一再堅持,說不惜一切也要將我救活,公子將我救回城中,又找個大夫為我悉心醫治。說起來,公子于我是有恩的,所以我們雖是萍水相逢,但我覺得公子是個可信之人。”
路星塵連忙起身擺手,“其實是我們有錯在先,追錯了人,姑娘你不記恨我們,我們就燒高香了。”
她輕輕搖頭,“公子以我為敵或許是誤會,但盡力救我絕對是出于真心。我今日多留一步,就是想跟公子道聲謝。”
路星塵被她這一番理論說得后槽牙疼,“所以說,你只是想跟我說聲謝謝,那你捎句話就可以,為什么要把我的書童打成這樣啊。”
“因為他活該!”她臉色一冷,眼中殺機畢現。
“了解……了解……”路星塵咽了口吐沫,站得離韓林遠些,“其實我跟他也不熟,這是我們家新招的。”
“其實……”她靜了靜,又說,“我留下來,也不全是為了跟公子道謝,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問一問公子。”
“姑娘要問何事?”
“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再說這個書童也快要醒了……”她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說:“公子,今夜子時,可否出府一見?”
“子時?”路星塵張大嘴巴,他內心是拒絕的。
這個女人該不會看上自己了吧?他現在任務一團亂麻沒有頭緒,哪個閑功夫跟她嘰咯啷。
再說她的嫌疑還沒有完全排除呢,萬一她半夜害自己怎么辦?
路星塵正在想用什么說詞婉拒她,對方卻已經默認他答應了,說:“候府的西北角有個小門,夜里沒人看守,公子可以從那里出來,我會在那里等著公子。”
“這個……我睡覺挺死的,萬一起不來呢?”
她苦笑自哀:“若公子起不來,那就說明非是機緣,我明天便會離開玄都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