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塵感到一陣強烈的耳鳴……
他睜開眼睛,抬起頭來,碧藍的天空萬里如洗,一只仙鶴從上面飛過。
周舟站在他身側,與他一同臨淵而立。
她白衣如羽,青絲如霧,風撩撥著她的長發,她的長發撩撥著路星塵的臉。
她擎著一把長弓,長矢指向仙鶴。
她對路星塵說:“哥哥,如果我放下弓,則一切如常,如果我射出箭,那說明你的意識被人控制了。”
“為什么?”路星塵問她。
“因為我永遠不會把箭射向漂亮的仙鶴。”
她說,弦上箭應聲而發,長箭破風掣去,仙鶴頓時鳴破九宵!
……
路星塵的瞳仁忽地一聚,回神的他,兇狠地瞪了沈冰一眼。
“沈冰!”他咬著牙沉聲,額頭青筋暴跳。
沈冰拍了拍手,一邊笑,一邊裝著害怕往后縮身子,“哇哦隊長,你的潛意識屏障好厲害,我都攻陷不了。”
路星塵陰沉著臉,不跟她玩笑,“我說過很多次,別催眠我。”
“開個玩笑而已,老大你不會真的生氣吧。”她笑嘻嘻地拉他的袖子。
路星塵還是不給她好臉,“這是最后一次。”
沈冰怏怏地哦了一聲,“真小家子氣。”她小聲念叨,又張開雙臂說:“你抱我下去吧,這桌子太高了。”
“怎么爬上去的怎么爬下來。”路星塵甩下一句話,開門走出了房間。
他真生氣了。
沈冰聽著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臉上的笑也慢慢淡去,換成了化不開的迷惑。
她認識路星塵已有五年了。比隊里大部分人認識他的時間都要長。
他們協力解決過很多棘手的案子,經歷過很多危險,說是患難與共,生死之交也不為過。可路星塵總給她一種莫名的疏離感。
他們可以一起喝酒到天亮,一起飆車被抓,在賭場里合資買一個籌碼,甚至在一個坑里泡過溫泉。
可當沈冰想要更深入的了解一下他時,他就會像只刺猬一樣露出尖銳的盔甲,不許別人窺探一絲一毫他的精神領地。
他一定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沈冰想。
不過,誰沒有自己的秘密呢。
她邊想邊從桌子上跳了上來,可她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身高和運動能力。
“啊!”她痛的尖叫一聲。
……
路星塵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奇怪的是今天晚上明寶沒有給他暖床。她窩在自己的角落里,蜷縮的像個西瓜蟲,路星塵喚了她一聲,她也沒應,大概睡熟了。
路星塵輕手躡腳地幫她蓋上被子。
他還不能現在就睡,睡覺之前,有件事他得盡快想個主意。
那就是怎么才能合理的把沈冰留在候府里面。
也不知道寧安候和候爺夫人對府里多一個陌生小孩持什么態度,他們是欣然接受還是厭棄抵觸?
候府雖然家大業大,但未必就會收養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
尤其是沈冰這個年紀,收他做丫鬟吧,年齡太小,留她做小姐吧,那屬于戲文里的白日夢,府上本來也不缺小姐,才不會把拾來的野孩子供著養。
如果說她是項羽在外面的私生女怎么樣?大不了再偽造一封項羽的假書信。
不行,撿她回來的時候明寶也在場,這個謊言顯然不能成立。
對了,遇事不決問明寶,先問問她。
“明寶……”他小聲喊,明寶沒有反應,他加大了聲音,又喊了一聲。
“嗯。”她身子沒動,鼻子悶悶的應了聲。
“你睡著了嗎?”
“嗯。”
“明寶,等會睡,我有件事問你。”
“公子要問什么?”她終于把頭轉過來說話。
“今天我們一起撿的那個小女孩好可愛,我很喜歡她,想把她留在府上,你覺得,老爺和夫人會允許嗎?”
明寶沉默了片刻,說:“公子喜歡她?”
“對啊,你不是剛也說喜歡她么?”
明寶又停頓了一陣,才說:“奴婢覺得,公子當前應該以學業為重,少顧其他。”
路星塵摸不著頭腦,“這跟學不學業的有什么關系,我只是想把她留在府上。”
明寶道:“奴婢讀書少,不知道這樣好還是不好。”說完,扭頭過去,不再理他了。
路星塵一臉莫名其妙,只當她睡癔癥了。
一時半會他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對策,困意襲來,懶得再想。
等明天再見招拆招吧。
次日清晨,他被一陣珠簾碰撞的聲音喚醒,睜開眼睛,看了一圈沒看到明寶,瞧見另一個丫鬟正在案上疊毛巾。
這也是他房里的丫鬟,似乎是叫紅袖還是綠舞,或是青橙紫藤什么的,他怕叫錯名字,索性不喊,“嗨,那個,明寶呢?”
丫鬟答:“寶姐姐出去了,叫我侍候公子梳洗。”
“我昨晚帶回來的那個小丫頭醒了嗎?”
“好像醒了。”
路星塵胡亂穿上衣裳,臉也顧不得洗,便去了偏房。
沈冰正在屋里拿著一面銅鏡研究自己的相貌,一邊端詳一邊時不時的用手指戳下紅撲撲的小臉蛋,路星塵進來看到,問:“怎么樣,嫩嗎?”
沈冰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嗯,比我二十五歲的皮膚好多了。”
“別臭美了。”路星塵把銅鏡蓋上,“收拾下跟我去見大夫人。”
“見她干嘛?查她嗎?”
“查個屁。我去跟她申請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你留在寧安候府。”
沈冰詫異問:“這點小事,你說了不算嗎?”
“我說了還真不算。”
“要是她不同意我留在府里怎么辦?”沈冰擔心的問。
路星塵指指自己的胸口,“應該不會,她很疼愛這個兒子,只是我使勁求她,問題不大。”
“這個我信。”沈冰從椅子上跳下來,抻了抻裙子,“你最會哄女的,無論是少女還是少婦。”
“留點口德吧。”他說著,牽過沈冰的手,“咦,昨天沒發現,你怎么走路是跛的,宿主先天的嗎?”
“一言難盡……”她剛要說昨天晚上摔腿的事,門外傳來一陣丫鬟們的跪安聲,居然是寧安候夫人帶著一眾人走了進來。
路星塵好不奇怪,自他進府來,大夫人只有吃飯請安的時候見上一面,她還從來沒有主動來過劍秋閣,今天這是怎么了。
“娘親。”路星塵上前問安,“兒子正要去找您。”
大夫人低差距看見沈冰,笑問:“這就是你昨天晚上撿回來的小女孩么。”
路星塵正愁不知該怎么跟她說這事兒,見她主動問起,盡快回答:“不錯,兒子正想跟娘親商量,這孩子為家人所棄,實在孤苦,我們寧安候府能不能收留她。”
大夫人不置可否,笑著讓身后的丫鬟帶沈冰出去,說:“我和庭兒有些話要說,你們先帶她到院子里玩。”
下人們出去后,路星塵問:“娘親要跟兒子聊什么?”
大夫人示意他坐下,牽過他的手輕撫著說:“為娘剛才見了,這小姑娘長得確實可愛,又靈動可人。可是庭兒,她實在是太小了,你不能對她動什么歪心思。”
路星塵:“???”
大夫人輕嘆一聲,“我都聽說了,昨天你把丫鬟們都支出去,自己在她屋里待了一個多時辰,還說什么,要給她洗澡?她雖然年小,但畢竟你們男女有別。”
“我沒有!娘,你在說什么??”路星塵感覺一瞬間頭都要炸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是不是明寶跟你說的?”
“她也是為你好。”大夫人一臉悲憫,“庭兒,娘知道你長大了,所以給你找了府上最好的丫鬟貼身用,可你怎么……你怎么有這種癖好啊。若是被你父兄知道了,斷不會輕饒你的。”
“我沒有……”路星塵捂著頭欲哭無淚,他向來無懼流言,也不在乎擔什么惡名,但這個名頭,他死都不愿扣在自己頭上。
“娘,你相信我。”
“娘不會告訴別人的,明寶也不會。”大夫人安慰他,“可是這小丫頭,是不能留在府上了,娘自妥善會處理的。庭兒,娘也是為你好。”
路星塵聽她說要把沈冰趕出府去,頓時亂了方寸,急說:“娘,我對天發誓,我昨天晚上就是覺得這小孩說話伶俐,跟她多聊了會天,真的沒有半點旁的心思。要是,要是我說假話,就讓我項庭七竅流血,短折而死!”
大夫人唬了一跳,氣得錘了他一下,心疼說:“何故發這樣的毒誓,娘信你就是了。”
“那娘還要把她送出府嗎?”
大夫人嘆了口氣,似有無奈道:“這會兒,她們大概已經把她送出府去了。”
路星塵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奪門而出。
院子里早已經沒有了沈冰的影子。
他不能不擔心,他不知道這個世界貴人們的行為準則和處事習慣,也不清楚大夫人究竟給下人們吩咐了什么指令。
如果候府下人只是把她趕出府去那還好,如果是把她譴送去特別遠的地方就壞了。
最糟糕最極端的情況是,大夫人所謂的處理,會不會是指把她給活埋了?
一想到這點他就全身冒冷汗。
任務案子什么的全都滾邊,如果沈冰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了,那他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出了院子,他沿著罩樓后墻一路狂奔,跳過兩個曲廊,在前院的花廳看到幾個丫鬟往回走,正是大夫人剛才帶來的那幾個人,但她們身邊卻沒有了沈冰的身影。
他隨便拽住一個丫鬟,急聲問:“剛才那個小女孩呢,你們把她怎么了?”
丫鬟答:“夫人讓我們把她送去北山的惠濟庵,可是……”
“可是什么?!”他手上用力。
小丫鬟吃痛,淚汪汪回道:“剛才候爺半路瞧見了,跟那小姑娘說了幾句話,夸她可愛,又把她留了下來。”
路星塵忙松開她,遲疑道:“候爺把她留下了?”
“嗯,候爺還叫人給她專門收拾了間房子,剛帶著去了。”
這發展有點出乎路星塵的意料。
項震寰向來不過問府中之事,平時只在別院、飯廳以及七個小妾處過著九點一線的樸素生活。
他今天怎么這么閑,居然管起了這檔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