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冰語氣十分平靜,可眼中卻透出一種說不出的瘋狂,他道:“那些鬼東西不僅啃食赤霞的血肉,還吸干了他的精氣,更吞噬了他的魂魄。雖然赤霞三魂七魄尚在,可都已經被他們蠶食過半,永遠也不可能恢復了。”
斂冰輕輕吐出一口氣,似乎是在平復內心激蕩的情緒。有時候,越是沒有寫在臉上的情緒,便越是深沉刻骨,波濤洶涌。
斂冰無奈道:“不僅不能恢復,赤霞的魂魄,還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一點消散。我趕到的時候,赤霞只剩下半口氣吊住性命,若不是那些鬼東西想要一點一點榨干赤霞,恐怕他早就死了。我殺光那些鬼怪,又用自己的修為為赤霞穩固魂魄...”
斂冰這一刻顯得格外無助,他說:“可惜已經晚了,這種魂魄的損傷,是不可逆轉,更是無法停止的,赤霞他...他最多還有三個月的壽命。陽春三月一過,便是我們師徒永別之時!”
高凌升死死抓住斂冰的胳膊,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的語氣近乎哀求道:“不可能,你是劍門五尊之一,你還是燕大哥的師父,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對不對,燕大哥那么好的人,他怎么可能活不過三月,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到了后面,高凌升近乎嘶吼,他口中吐沫已經噴在斂冰的臉上,可斂冰絲毫沒有反應,他只是無力道:“人各有命,縱使不認命,也無法改變什么。”
斂冰輕輕拿開高凌升的手,眼眶已經有些發紅,他道:“小子,你不要這么看著我,我真的盡力了。我用了十年陽壽去幫助赤霞穩固魂魄,可是那根本就是杯水車薪,縱使有千年壽命搭進去,也不能換他多活幾日。”
這一刻看著斂冰那張憔悴的面容,高凌升沒有再多說什么。斂冰作為燕赤霞的師父,已經付出了很多,也許這一刻最難受的不是他高凌升。而是樓上那個泣不成聲的女子,而是眼前這個雙目充滿血絲的男人。
三個月,一個人,一條命,無法改變的結局!
高凌升失魂落魄地走出聽雪樓,走出這片傷心之地。聽雪樓外風雪正濃,漫天席卷的雪花將西蜀群山粉飾成茫茫一片。天地之間只有濃郁到不可名狀的白,壓得人絲毫喘不過氣。
聽雪樓前,不知道什么時候聚集了一些劍門弟子。
他們有男有女,有的看起來成熟穩重,有的滿臉稚氣。但毫無例外地,他們都默然佇立在風雪之中,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高凌升緩緩走下臺階,人群瞬間將高凌升包圍。
這些劍門弟子眼中都吞吐著怒火,他們瞪著高凌升,好似高凌升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壞事。
“燕師兄就是為了救這小子,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
“真不知道師父是怎么想的,不讓我們進去看燕師兄,居然讓他一個外人進去。”
“若不是他,燕師兄也不會受這么嚴重的傷,他就是個掃把星,我們應該把他趕出劍門!”
......
一句句話就像刀子一樣刺進高凌升的心,從燕赤霞回來到得知他不久于人世,這一切都發生得太過于突然,突然到高凌升根本就來不及反應。高凌升沒有開口為自己辯駁什么,他低著頭,匆匆從人群之中走過。
毫無征兆的,有人一腳踹在高凌升的腿上,猝不及防之下,高凌升身子一個不穩,直接摔倒了在了地上。高凌升的下巴重重磕在地上,牙齒咬破嘴唇,瞬間從口中流出鮮血來。
高凌升的臉上沾滿了積雪,他卻感覺不出絲毫冰冷,而積雪之上,卻留下來點點血痕,觸目驚心。
高凌升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有人又是一腳踹在高凌升的腰上,高凌升立刻又被踹得趴下。這些劍門弟子七手八腳開始對高凌升動起手來,高凌升能感覺到全身各處傳來的力量,卻感覺不到什么疼痛。
難道是,寒意襲人,身子已經僵了嗎?還是說心中的絕望,已經讓人感覺不到疼痛?
高凌升在積雪之上蜷縮著身子,他用雙手抱著腦袋,劈頭蓋臉的拳腳落下來,高凌升無處躲藏,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們看到了嗎?就算是得到了冰夷劍,他還是一個廢物!”
“沒錯,燕師兄怎么會如此照顧這個廢物,簡直就是浪費感情。”
“這么軟弱的人也配做我劍門弟子,還是個親傳弟子,真是浪費我們寶貴的資源!”
和那日在劍閣一樣,無數的譏諷和嘲笑就像潮水一般向高凌升涌來,高凌升就像是被潮水淹沒,根本無法呼吸,一度沉浸在溺亡的邊緣。
可高凌升此刻并不想站起來,讓所有人閉上嘴巴,他只想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等這些人打夠了離開,等待這場風雪的停止。哪怕他能站起來,哪怕他有實力讓這些人閉嘴,可燕赤霞受損的魂魄,還能修補回來嗎?他三個月的壽命,還能有所轉機嗎?
“都給我閃開,你們在干什么!”一個憤怒的聲音蓋過呼嘯的北風,清晰傳入所有人的耳中。一個不算壯碩的身影穿過風雪,跌跌撞撞來到高凌升的身邊,他推開那些劍門弟子,把高凌升從地上扶了起來。
他不斷地用手幫高凌升拍打身上的積雪,他怒斥道:“你們這么多人打一個,還要不要臉!”
高凌升睜開眼睛,面前扶著他的人正是趙誼。趙誼此刻擋在高凌升的身前,他臉頰凍得發紅,嘴唇在不停地顫抖。高凌升從沒見過趙誼這個樣子,一直以來,他印象中的趙誼都是憨憨傻傻,唯唯諾諾。
高凌升所認識的趙誼,從來不敢與任何劍門弟子發生沖突,他永遠是低著頭,頂著劍門廢柴那個恥辱的標簽,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
“難道你每次遇到這些家伙,都選擇遠遠避開嗎?”
那日在飯堂之中,蘇少游來找高凌升的麻煩,他曾經對趙誼說過這句話。那時趙誼啞口無言,只是微低著頭,根本不敢正眼看高凌升一眼。
但三月之后,此時此刻,就在劍門聽雪樓前,趙誼面對一眾比他強大的劍門弟子,卻一步不退地擋在高凌升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