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解開胸口長衫，露出健碩的胸膛，同時也露出那一截失去了手臂的肩膀。燕赤霞斷臂的傷口之處，犬牙交錯，全部都是撕扯之后留下的痕跡，像是被人一口一口啃食咀嚼，又像是被嶙峋怪石割裂摩擦。

　　燕赤霞向高凌升展露自己的傷口，他自己的目光也落在那傷口處，神態和表情皆是從容不迫，就好似那猙獰的傷疤，不是長在自己身上一般。

　　高凌升全身都在顫抖，雖然他已經聽燕赤霞親口描述，可他還是不能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一幕。燕赤霞右手持劍，劍氣縱橫的畫面不斷掠過高凌升的腦海，他始終不能相信燕赤霞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可血淋淋的傷口就擺在高凌升的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燕赤霞默然穿好衣服，靠在床邊，一副疲倦的模樣。似乎剛才那小小的動作，已經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燕赤霞肅然道：“凌升，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懼怕那些妖魔。我真正的目的，是想告訴你，他們的手段不過如此，他們只是一群膽小怕事的懦夫。師父找到我之后，他們一個個嚇得屁滾尿流。僅僅一炷香的工夫，整個老巢之中，一個活口都沒剩下，全部魂飛魄散！”

　　燕赤霞微微搖頭，可惜道：“只是那雨師妾利用那攝青鬼拖住了師父，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高凌升暗暗握緊了拳頭，他說道：“燕大哥，答應我一件事情。”

　　燕赤霞很是意外，問道：“凌升，你說，我都答應你。”

　　高凌升一字一句道：“你安心養傷，雨師妾就交給我，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給你和陸姑娘一個交代！”

　　聽到高凌升提起陸如霜，燕赤霞的眼中閃過一絲敬佩。畢竟不是每個鬼魅都像陸如霜一樣，性情熱烈如火，做事果敢決然。赤影仙宮之中，如果不是陸如霜舍命救下高凌升，此刻他根本沒有機會好端端地站在這里。

　　燕赤霞關心道：“凌升，陸姑娘她...現在怎么樣了？”

　　高凌升搖搖頭，沒有多說什么。燕赤霞的神情立刻變得蕭索，他嘆氣道：“希望一切還有轉機，她那樣的姑娘，不應該是這樣的下場。”

　　燕赤霞說著又咳了起來，他努力穩定自己的狀態，寬慰道：“凌升，你現在就好好在劍門之中修煉，先不要想雨師妾的事情，也不要有過多的壓力。”

　　燕赤霞語重心長道：“常言道，欲速則不達，你剛剛化形入道，還需要時間，一切都還需要慢慢來。”

　　高凌升點點頭，還不待多說什么，房門砰的一聲又被人推開了。這次闖進來的，是一個高凌升從沒見過的漂亮女子。

　　那女子一身白衣，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杏臉桃腮，身材高挑。一雙眸子在水汽氤氳之下，紅腫可憐。她飛快跑到燕赤霞的床邊，霍然撲進燕赤霞的懷里，一串熱淚就那么飛落在了枕邊。

　　那女人的反應和高凌升何其相似，她不可置信地低語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是這樣？”

　　在給高凌升展示自己傷口的時候都面不改色的燕赤霞，卻在面對一個女人的眼淚時，難以再保持平靜。她用一只手輕輕擁著懷中的女子，不斷地輕拍她的后背道：“以冬，沒事的，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那名叫以冬的女子哪里肯聽，只一個勁兒地躲在燕赤霞的懷里抽泣著。燕赤霞手足無措，一臉的頭痛模樣。直到此刻高凌升才知道，原來英雄真的難過美人關。

　　高凌升隨手在房間書架上拿了一本書，撕下幾頁將其塞入窗戶的縫隙之中。雖然燕赤霞身上發生的事情足以讓人悲傷，但今天畢竟是個團聚的日子，高凌升不想讓北風第四次吹開燕赤霞的窗子。

　　高凌升輕手輕腳掩上房門離去，把所有的空間都留給屋中那對相擁而泣的男女。

　　高凌升不知道以冬和燕赤霞是什么關系，但高凌升知道燕赤霞尚未成家。也許正是因為燕赤霞總是游走于生死邊緣，所以他才不能輕易交出自己的全部感情，更加不能給自己留下牽掛。

　　如果以冬是燕赤霞的妻子，那么今日燕赤霞失臂而歸，對以冬而言就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噩夢。倘若有一天燕赤霞沒能回來，死在了外面，那將會變成一個她所不能承受的災難。

　　走下聽雪樓，還沒出門，高凌升就遇到了劍尊斂冰。三月未見，斂冰和那日在云左山房時的模樣大相徑庭。他雖然依舊是一身一塵不染的白衣，可臉上的胡須卻稍顯凌亂，不僅如此，斂冰的氣色極差，就像是數日不眠不休一般，雙目之中滿是猙獰可怖的血絲，他走路的時候大步流星，帶著一股濃重的殺氣。

　　見到斂冰，高凌升立刻行禮道：“斂冰師尊。”

　　斂冰駐足，掃了高凌升一眼道：“你見過赤霞了？”

　　高凌升點點頭，也不知道這一刻該說什么好。

　　斂冰顯得十分沮喪，他無奈地拍了拍高凌升的肩膀道：“人各有命，這或許就是赤霞的命吧！”

　　高凌升深感愧疚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早點來到劍門，如果當日我沒有放任燕大哥獨自離開...”

　　斂冰搖搖頭道：“現在說什么也是晚了，最后三個月的時間，你好好陪陪他。”

　　高凌升瞳孔一凝，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連忙問道：“斂冰師尊，什么叫最后三個月，你這是什么意思？”

　　斂冰看向高凌升的目光閃過一絲疑惑，他不解道：“難道赤霞沒有告訴你，他只剩下最后三個月的壽命了嗎？”

　　一瞬間，高凌升只覺得天崩地裂，他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眩暈，他下意識地用手扶住了門框，這才沒有腳下一軟摔倒在地上。剛才那句話如果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高凌升說什么都不會相信，但那是斂冰親口說的，由不得高凌升不信。

　　高凌升面如死灰道：“怎么會這樣？燕大哥他不是好端端躺在屋里，怎么可能只剩下三個月的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