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過飯后,游不至回客棧休息。翌日一早,易清溪便起身做迎接他的準備。
既然要做給別人看,那自然要大張旗鼓。所以用了一輛十足華麗的馬車,并四個丫頭,八個護衛。
丫頭綾羅加身,鮮妍可愛。護衛個個人高馬大,穿著統一服侍,站在一起,極有氣勢。
如此,浩浩蕩蕩去到客棧門前,吸引了一大批人圍觀。
對于沼城百姓而言,他們是知道有個易家的小姐住在城東的大別院。
但除卻來時車馬護衛蜿蜒一路的震撼,三年間她的低調行事早讓他們忘了沼城還住著個高門貴女。
今日這一出,倒是喚醒了他們的記憶,紛紛好奇過來觀看。
游不至來時特意和沼城府尹打過招呼,這段時日住在客棧,才能低調查探想要調查的事。
不然樓入野早就大張旗鼓前來拜見,暴露了他的身份,多有不便。如今沒必要隱瞞,便帶了兩個親隨,跟隨她回易家別院。
通過易清溪很不低調的見禮,眾人有些知道內情的,瞬間道出了游不至的身份。
是與易家四房嫡女有婚約的那位,大名鼎鼎的鎮國大將軍。
那樣的大人物,竟然出現在了他們沼城,還住在了客棧。不僅僅是有幸圍觀的百姓與有榮焉,和他同住客棧的人更是激動不已。
是將軍誒,他們竟然和游將軍住過同一間客棧!客棧也因此揚名,在這之后客人翻了不止一倍。
閑話少敘,易清溪把游不至接回了別院暫住,他也的確在別院里住了幾天。
他的作息算不得十分規律,屬于早起晚睡類型。
每日晨起洗漱過后先會練半個時辰的武,隨后再回去洗漱,看會兒兵書再吃早飯。
吃完早飯有時會待在書房處理事情,吩咐底下人去做事。
他有兩個親隨,也是他的親兵首領,是明面上帶的人,另外有暗處的就由他們聯系傳達命令。
一個叫岑西,一個叫岑南,聽說還有兩個兄弟分別叫做岑東岑北。
兄弟四人乃是四胞胎,父親戰死,母親為生下他們難產而死。他們父母俱亡,由邊境駐軍養大。
之所以這么取名,是因為駐軍本就是來自東西南北,同是為國為民的熱血戰士,懷著保家衛國的心相聚在此。
他們四兄弟叫做東西南北,意味著邊境將士的戰友情。簡單而純粹,沒有多么文雅富有寓意,但卻樸素感人。
易清溪想起了游不至的名字,大儒頻出的游家,怎么會取這樣一個名字?
皇城四大家族,趙家躋身四大家族的時日尚短,而且和李家一樣,以商發家,對于這些取名的規制不大講究。
總體只要寓意好,叫上去好聽也就是了。
游家書香門第規矩多,易家則和皇室沾親帶故,傳承都比較久。所以四大家族中,只有游易兩家保持著為嫡支子弟取字的傳統。
正如她這一輩的嫡支,男子是初字輩,女子是清字輩,游家也有按輩分取字的習慣。
記得他這一輩的嫡支是少字輩,他的兩個弟弟一個叫游少璋,一個叫游少陵。
現在的游家少家主,游少錦也是少字輩,沒道理就游不至一個人特立獨行啊。
游不至沒讓易清溪興師動眾再開辟一個書房,他也不在意有什么機密是易清溪不能看的,于是就在她的書房占了一個角落來處理他的事。
有的時候,她都覺得游不至是真的已經把她當做夫人看待,因為他竟然在整理情報的時候毫不客氣地讓她磨墨。
這才是他住在這里的第二天!
易清溪磨著墨,把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丟開,“將軍為什么叫這個名字?”
既然他不客氣,自己也無需客氣了,于是好奇的她直接問出口。
他把目光從密信上挪開,看了她一眼,“你確定想知道?”
這語氣,難道知道了會有了不得的后果?
她道:“我只是隨口一問。”
他放下信,略微思忖過后開口,“阿溪對于我們的婚約是如何看待的?不用害羞,把心里最真實的想法告訴我。”
易清溪放下墨條,于他不遠處坐下,掏出帕子打算擦手,卻只是攥在手里。
“我……”斟酌了下詞句,“我們有婚約在身,自然是要成親的。”
游不至點頭,“那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我在你眼里,是高高在上的鎮國大將軍,還是朋友,還是別的什么?”
易清溪瞟他一眼,這不知不覺表露出來的強壓氣勢,如同在與敵軍對峙,真讓人壓力山大。
她答:“當是把你看作未來夫君。”
他又問,“你喜歡我這個未來夫君嗎?”
真要問得這么直白?
從軍以后果然還是變了,游家人說話不說人人出口成章,詞句的運用那都是好極妙極。
即便要問這種問題,也該是留有余地的婉轉,何時會如此直白。
很多時候看似夸人,實則罵人,看似友好,實則暗藏毒刺,反應不靈敏的只有被耍著玩的份。
最最典型的是游家現任少家主游少錦,哪怕最恨最討厭的人站在他面前,他永遠都笑瞇瞇。
外人贊他君子如玉,哪知藏著一肚子黑水。這個評價,出自易家少家主,她的堂哥易初遠。
她想,縱然游不至要表明心意,也必會念幾句詩什么的。哪料到他說話絲毫不拐彎,直白得過分。
她舔了舔唇,游不至立時遞過去一杯茶。易清溪接過輕抿,還是按照心意回答,“說實話,我不知怎樣才算喜歡。”
這個答案,似乎也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輕輕揚眉,思索了一下,起身來到她面前,俯身與她平視。
四目相對,他的目光漸漸下移,落到她的唇上。“我很確定,我是喜歡你的。”
隨后他目光又往上移,緊緊鎖住她的眼睛,不放過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極為緩慢地靠近,易清溪隨時可以推開他。
她始終沒有動作,所以二人的臉越靠越近,直到只剩一指距離。彼此的氣息已然交纏,易清溪并不覺得反感。
就在這短暫的時間里,她想到了之前相處的點點滴滴。
為什么他能夠自然而然不斷侵入她的領域,突破安全距離?是因為沒有防備,還是因為太過信任?
她一開始以為是信任,但是現在看來,不是。
再信任的人,他親過來也會下意識把他推開。
兄長有個好友叫做孫寧,對她一直很好,把她當妹妹寵她,她也很信任他。
如果是孫寧,她都要一巴掌扇過去,這便是二人的不同之處。
“我——”
“將軍大人,屬下有事稟報。”
易清溪正要說話,被岑西打斷。游不至直起身,沒有回岑西,而是問她,“阿溪,你現在知道了嗎?”
“嗯。”她點頭。
游不至得到她的答案之后,才開口讓岑西進來。
她則因為方才過分靠近,后知后覺害起羞來,走出了書房。
之后她才想起,之前她問的問題根本沒得到回答,突然之間就轉到了喜不喜歡這方面的事上。
當晚,夜幕深沉之際,游不至找到她,辭行。
今晚他就要暗中帶著岑西去往映城,岑南留在別院迷惑視線。
映城位于東陌國中部,來回需要一個月,再加上于映城停留的時間,恐怕瞞不了這么久。
她把這個問題告訴他,游不至道:“只需瞞住一陣即可,他們反應過來也需要時間,足夠我調查。”
“可將軍在沼城調查的時候,確定沒有打草驚蛇?或許映城的賊人早已知曉了你的打算,已經收拾好尾巴跑了。”
“不會,”那幾個人都不知道他在調查,哪里會給映城的人通風報信?
待他們知道他的離開,推測他去映城從而報信時,已經為時已晚。
但是,他們不知道,從姚望和江流離開的那天起,他們就已經失了先機。
千秋堂滲透多年,豈會這么容易被他順藤摸瓜一鍋端。連身邊親近的人都是千秋堂的棋子,這就導致了未來那刻骨的慘烈,無果的結局。
和易清溪道完別,走出花廳,忍不住回頭望她。
院內沒有掌燈,她站在門邊,身后是暖黃的光暈,敞開的門傾瀉了半扇光直至他腳下。
見他回頭望,便順著屋內透出的光走到他身前,“將軍?”
她是已經洗漱完準備休息的樣子,烏發披散如瀑。因為要見他,穿的還是見客的衣裙。
抬手理了理她的鬢發,宛若一個丈夫和自己的夫人道別,“我會早點回來,回去休息吧。”
“嗯,將軍萬事小心。”
說完之后,他仍是沒走,淡淡的月光撒下,他的眼眸仿佛浸透了月光。
“將軍?”
分明都讓她回去休息了,怎么還不走,她做不到把他扔在院子里轉身就走這種事。
游不至拉了她的手放下掌心,就這么看著她。她覺得,游不至似乎在等待什么。
易清溪試探地往前抱了抱他,隨后道:“將軍保重。”
他滿意了,揚了笑臉,執起她的手輕吻了指尖,“那我走了。”
一旁的岑西只當自己不存在,盡量把自己縮進黑暗。
他也沒縮多久,游不至說走就真的走,帶著他翻了院墻出去。
易清溪一直看著他離開才回去休息,并吩咐底下人不得對外透露游不至不在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