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三個月的時間過的很快，我身上的傷也幾乎痊愈，只是有些疤痕退不下去。
我踏著沒過鞋底的積雪，只身前往醫院做檢查，所幸并沒有什么后遺癥之類的，除了臉上和身體上的一些疤痕暫時無法褪去，和正常人沒什么區別了。
臨近新年，我也沒再干什么兼職之類的，這一年又沒攢到錢，估計明年再去陵江，還要問父母要錢。
老唐……帶著我的七千塊錢，跑哪去了呢？這七千塊錢，八成打水漂了，說不心疼是假的，不過相比起來，我覺得王雅應該比我難受的多多了。
陰歷小年那一天，格外熱鬧，我出門買了盒煙，回家遇到了從學校放假回來的發小，丁巖。身旁跟著一個女的，看樣子應該是女朋友，身高和丁巖差不多，比我矮一點，差不多到我眼睛左右。
我站在原地看著這兩個人，總感覺這女的很眼熟。
“啊，泫然！我之前就聽我媽說你出事了，現在身體好些了嗎？”丁巖大老遠看見我，便朝我走來。
簡單寒暄了幾句，丁巖向我介紹起他在大學交到的女友。
“這是我女朋友，石琳。”丁巖轉身介紹道：“琳，這就是我之前給你提過的，我從小玩到大的兄弟，馮泫然。”
石琳臉上掛著微笑，伸出手：“哈，你好，經常聽丁巖提起你，終于有機會見到你了，幸會。”
我用著和客戶見面聊天時，必用的職業微笑，我不敢確定這就是我曾經喜歡著的，那個叫石琳的女生，萬一人家只是名字一樣，長得差不多呢？
我簡單和她握手后，便開口問出內心的疑惑：“石…小姐，哪里人啊？”
“我也是本地的，就在潘陽小區住。”石琳如實的回答，讓我心中一切疑惑消散。
確實是，確實就是我曾經喜歡的那個石琳，無論什么都對的上，只是她好像已經忘記了我，或者說中學同班兩年，根本就不知道有我這個家伙。
我隨便找了個借口就回家了，一直喜歡的女生居然和自己的發小在一起，我很嫉妒，我怕再和他們聊下去，我會把心里面想說的說漏嘴。
我窩在房間里，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如果我參加了高考，和石琳入了同一所大學，那她會不會就是和我在一起？
晚上，丁巖拎著兩箱東西來的我家，身后跟著石琳，說是來看望我。我很不屑，雖然表面裝著無所謂，但是心理卻認為他是來炫耀的，炫耀石琳是他的女朋友。
我羨慕他，羨慕他的一切。
幼稚園的時候，我們兩個同時喜歡一個女孩，我對那個女孩再怎么好都沒用，人家還是喜歡丁巖。丁巖家里有錢，早些年家里就買車了，算不上富二代，但也稱得上是中產。
我小時候甚至希望我和他的身份能夠調換，我成為丁巖，然后讓丁巖成為我，現在也希望。
但是，我只能祝福他們，畢竟一個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一個是我真心喜歡的女人。我不想隨便就說愛，不想讓愛變的如此廉價，所以只能說喜歡。
喜歡，但是不愿開口，就已經輸了。
我沒有嫉妒人家的權利，也沒有后悔的余地，只能把這份遺憾放在面前虛無的小推車中，帶著別的遺憾一起往前走。
臨近除夕，母親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親戚給我介紹了一些女生，要我去相親，說著沒學歷就趁早結婚的話，說以后娶不到了，我都不著急，我不知道她們急什么。
但是礙于關系，我還是去了。
餐廳里，女生已經到了，我故意在外面站了一會，拖了十幾分鐘，對方看樣子一般，和我一樣，都是人群里認不出來的那種，不丑，但也不好看。
“那就是姜姨介紹的吧？我叫張淼。”女生看到我坐在她對面后，開口問道，臉上的笑容很真誠。
“姜姨？啊，我叫馮泫然，晚上好。”我坐下身來，然后拿起菜單翻看，全程沒怎么管張淼。
張淼顯然有些尷尬：“我…我高中畢業，現在在服裝店上班……”
“服裝店嗎？挺好的。”我已經看著菜單，不想看她一眼，這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是姜姨卻說我倆絕對合適。
“額……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張淼繼續問道，如果我是她，我早就走了。
“我啊？我沒工作，之前車禍在家養了一段時間，工作辭了。”
“不…不好意思，之前…姜姨說過…我忘掉了。”
張淼緊張的語氣，有那么些熟悉感，我放下菜單看向她，仔細觀察了一會，她發現我在盯著她后，臉紅的很快。
“你的想法是？”我開口問道，我現在并不想找女朋友，也不想聽她們的那么早結婚。
“什么？”張淼一臉疑惑，嗎聽懂我說的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想聽著安排，找個結婚對象是嗎？”
“嗯”張淼點了點頭。
“你要吃什么嗎？”我把菜單遞了過去，反正來都來了，吃飯走人。
張淼小心翼翼的接過菜單，給人一種感覺，感覺就是那種家庭小女人的樣子，扭扭捏捏的。
全程我沒和她怎么聊天，自顧自的吃著，她問什么我都嗯嗯啊啊的敷衍回答。
飯局結束后，我便直言了我的想法：“不好意思張小姐，浪費你時間了，我并不打算現在找對象結婚什么的，只是因為家里人安排了，所以才過來，不好意思。”
沒等張淼反應，我就轉身結賬離開了，我媽給了我一千塊錢，我捎帶手又拿了盒好煙。
回到家后便給家里人做了虛假匯報，說人家看不上我，我現在沒收入，嫌棄我學歷低，沒能力。
聽著我捏造的話語，母親相信了，畢竟有理有據，人家想要追求好的生活，怎么會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
我很羨慕人家成雙成對，也想找一個能陪我的。只不過，我喜歡的不屬于我，我便沒了追求。
大雪覆蓋的一年，家里的溫度跌破零點，父親小酌幾杯，借著醉意開始抱怨。抱怨我姐不愿嫁人，抱怨我的無能，抱怨自己常年在外的辛苦，然后怪罪在家中的母親。在他眼中，唯有奶奶是家里最好的，兒子愛母親嘛，沒人說他。這讓他感覺自己在這個家中失去了威嚴，立威最好的辦法就是大吼大叫，摔東西，這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也是他信手拈來的。
平日里一言不發的父親，喝醉后就變了一個人，越說越激動，我不知道他生誰的氣，可能是他自己的。
除夕夜，我沒有理他，拿著僅剩的幾百塊錢和身份證跟銀行卡就出門了，攔了一輛的士，沒管價錢直接坐到市里。
在火車站找了一個黃牛，買了一張去陵江的車票，凌晨坐上了火車。期間我媽給我打了幾個電話，我沒有理她，我不是生母親的氣，也不怪我的父親，我誰都不怪，我只是想離開。
陵江的新年很熱鬧，比老家好多了，但我并不喜歡這里，太陌生了，在這里幾年都還感到陌生。
陵江無時無刻不在建設，每天都建著高樓，每天都是新的模樣。
我沒有任何行李，很輕松，朝著租住的房子走著，靠著記憶中模糊的路線，然后又晃悠了一整夜。
我喜歡逃避，喜歡逃避一切我無法解決的問題。中學時我受不了老太婆暗里的冷嘲熱諷，我沒有還口，我選擇了逃避。我受不了父親……受不了他這個樣子，我又選擇了逃避，逃的更遠了。
天邊掛著一輪朝陽，我順著和王晨結識的那條河走著，石琳忘記了我，王晨……希望她還能記得有我這個人。
租住的房子被鎖著，我沒有鑰匙，已經很累了，我用著最后的力氣下樓，蹲在希蕓門前，祈求她能在我死之前回來。
……
“死啦！”希蕓的聲音傳入耳際，聽得出，她很害怕。
我睜開眼，張開裂唇：“沒有，不過快了。”
希蕓看著我，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然后打開房門讓我進去，我癱在沙發上，看她打開了空調暖氣，好奢侈的女人，真羨慕。
她給我倒了一杯溫水，然后看著我半天不說話。
“謝謝。”我接過水杯，小聲道謝。
“你……怎么大過年的來了，傷好了？”希蕓關切的問道。
我抬頭讓她看了一眼：“好了，來找新工作了。”
“你臉上……”
我臉上有一道鮮紅的長疤，這塊皮膚已經長了三個月，還是薄薄的一層，能夠看到皮膚下的肌肉和血絲。
“沒事，王雅…最近還好吧？”
希蕓喝了一口水，神情有些不對勁：“不知道，好長時間沒聯系了，聽說一直在西安，沒回來。”
“是嗎…老唐還真作孽。”
希蕓哼笑了一聲，然后搖搖頭：“之前我和王雅打電話，她們都沒領證，再找一個不就好了？找個比老唐好的！但是她不愿意，她說只是想問問他，問問他為什么離開。”
“執念……有一部分人是靠著執念往前走的，我曾經去爬山時，心中就會有執念，一定要爬到山頂。”
“為什么？”
“因為買了門票……”
“呵……那現在呢？還有執念嗎？”
我低頭仔細想了一下：“有，也好像沒有，想要得到一個女人，但是我的道德觀在告訴我，讓我放棄。”
“那你準備怎么辦？”
“放棄……然后，讓你用備用鑰匙把六樓門打開，我困了。”
希蕓看了一眼皮包，搖搖頭：“我現在沒有，不過你可以先睡沙發上，等我回家拿回來。”
“可以……”
我躺在沙發上，聽著希蕓離開的聲音，感覺像是昏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