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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淡水絲毫未受命案波及。臨近中午,大批游客如常由臺北搭捷運前來。
淡水線是條傳統鐵路改建而成的捷運路線,至今已有十七年。圓山以北皆為地上線路,東面乃臺北城居,新舊建筑錯落有致,現代與歷史交織其中;西邊是寬闊的淡水河,雙溪匯流,裹挾著基隆河一同涌入蕩蕩海峽。
淡水站紅墻黃瓦,拱廊的造型仿造早年的英國領事館。但論及在游客心中的地位,當屬漁人碼頭較為知名。
坊間口耳相傳,情人橋上走過一遭,管你牛郎織女、許仙白蛇,都得吞下情愛苦果。所以,即便碼頭游客扎堆,也鮮少有在地情侶牽手登橋。也難怪,這可是淡水有名的城市傳說,耳朵都要被學長姐說出繭子來了。
也是這個周一,滌水大學復課了。學生間依舊還傳著前日里的風言風語??勘睖焖ㄒ话鎸iT匿名吐槽學校的網頁)上有人發帖討論案情,情殺的說法不脛而走。但經過一個周末的沉淀,事件總算是有了平息的跡象。
與學校協商后,警方得以隨時出入校園。警察們邁著八字步穿梭于大樓間取證,即便穿著便衣,有時候也會被學生認出。每每出示證件詢問,依舊會招來周圍師生的側目。
周一中午有經濟學的助教課,陳砅之為大一學弟妹講解老師布置的課后習題。彈性需求曲線是最基礎的內容,但理解起來并不算容易。
砅之沒用直尺,徒手便在黑板上畫出橫縱軸與曲線。從他略微扭曲的直線中,可以看出他對此有些生疏。
事情做得多了,也就熟練了,他總對自己這樣說。他很用心地準備這門課程,甚至為了某些題目請教二年級的績優生。第一次作為助教站上講臺,對他而言意義重大。
可臺下的學生并沒有全情投入。
砅之知道他們在聊些什么。上周的事,媒體一連報道了整個周末,即便不是滌水大學的學生,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男老師和女學生,死在同一棟大樓又近乎同一時間。簡直是大家茶余飯后的完美談資。說是談資多少有些對死者不敬,但事不關己,大家百無禁忌。
推波助瀾的是各家媒體。按說警方應該封鎖了消息,可隔日的頭版頭條依舊是些聳人聽聞的標題。
砅之沒有責怪學生,因為連他自己也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他用板擦將計算題擦拭干凈。粉筆灰四處飄散,一小部分被他吸入鼻腔。他低頭捂嘴,好不容易忍住了一個哈欠。抬頭卻看見賞銀從教室的后門探進身子,朝他揮手。
這可不是他該來的地方。
沒有多久鈴聲便響了。學生們一哄而散,砅之則在講臺后慢條斯理地整理筆記。將最后一份隨堂測驗收拾妥當,他才步出教室。
“你果然是在等我?!背P之與賞銀相視一笑。不知道又是什么麻煩事,他想。
“今天來找你的可不是我。上次路上你冷冰冰不理我,我可不敢再麻煩你了?!辟p銀照例打趣。讓開一步,一個高瘦男子朝砅之迎了上來。
“陳同學,我是淡水分局偵察隊的林賢久。有一些事情想要詢問你,不知道你現在方便嗎?”
賢久在辦案時,從來都以笑臉迎人開場,不過結尾是不是還能笑得出來,那可就說不定。一旁的賞銀偷笑著。
“可以說『不方便』嗎?”砅之反問。
“當然不行。”賢久皮笑肉不笑。
“上周的事?”砅之停步想了一會兒。
賞銀搞不懂兩人才打過照面,為何火藥味就這么濃。但他心知一定有好戲;左瞧瞧、右看看,兩人都盯著對方不說話。
下一堂課的學生被兩人堵在門口,走不動道。圍了一圈,卻懾于兩人的氣勢,沒人敢開口說”借過”。
“那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吧?!辟p銀忍不住道。
2
賢久來找砅之是有原因的。
周末里,他逐一拜訪了谷安白的好友。
女孩們都有相互傾訴的喜好,假若谷安白真與張子堯交往,她的朋友們多半會有耳聞。
賢久驅車前往的,是士林的一家甜品店。這里的檸檬布丁是他大學時期女友的最愛。店內裝潢與餐具都以粉色貓咪為基調,整面落地窗可以瞧見沿街的風光。
正中紅心的一家店。
所以當周慧心提出在士林見面時,他第一個就想起這里。
提前五分鐘坐進店內,不多時他就見到一個穿著森林系洋裝的女孩從隔壁誠品出來。對方提著一袋子書走進店里。賢久見了頗為感慨,照片與真人差距真大。高高凸起的顴骨雖然別致,但整個人卻有一種瘦弱的感覺。
他起身與對方打招呼。
周慧心是谷安白大一時的舍友,他們與另外兩名女孩共同居住在校內的女宿里。大二時女宿床位緊張,四人就一同在大忠街上尋了處套房搬入。
大三下學期,周慧心去了日本姐妹學校的交換學程。谷安白與另兩名女生在生活中多有芥蒂,也尋了由頭搬出來住。于是原本四個人的小團體便各自分開了。
“你從日本回來后,怎么沒和谷安白一起???”
周慧心一份蛋糕吃罷,賢久又給她點了一份這里的招牌奶蓋。想從女生嘴里套出話來,甜食必不可少。賢久闔上菜單等待周慧心的答案。
“因為要打工?!敝缹Ψ绞蔷?,周慧心顯得沒有任何防備,”所以沒再一起住了?!?p> “很遠嗎?我是說你打工的地方。”賢久漫不經心問道。
“離學校是算挺遠的啦。我在承德路上的一家酒吧駐唱,每周四天?!?p> “駐唱?”賢久想不到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孩會兼著這樣一份工作。
“嗯。也就唱歌這么個專長了。我日文歌不錯聽哦,改天你可以來。”周慧心呷了一口奶蓋。泡沫粘在唇邊,她俏皮地吐著舌頭,”不過會唱到很晚啦。接近凌晨,所以我干脆走回家里住。”
賢久問了酒吧的確切地址,”離這里很近呀。走路回家——你家住這附近?”
“嗯,到捷運站三四分鐘吧。不算太遠。主要是大四的課沒有很多。我這學期修九學分,就三天有課。假如像大一、大二一樣,天天早八,再怎樣我都要回去和安白擠一擠的?!?p> “原來是這樣。但你那么晚回家,父母不會擔心嗎?”
細心起來的賢久,像個大哥哥。
“當然會啦。我和他們說是在一家餐廳打工,但其實那家餐廳過了晚上九點就會變成酒吧的?!敝芑坌脑秸f越快,語氣中透著調皮的得意,”我一般唱兩個小時,趁零點前就回家了。但其實還是會怕的啦,所以我包里都有放防狼噴霧和手電。警察先生你也應該知道,那一帶的治安其實也不算很好?!?p> “防狼手電?”賢久咽了口口水。
正中紅心。
“什么樣的手電,你有帶著嗎?”賢久瞪大了眼,不可思議道,”能借來看看嗎?”
“好啊。”
周慧心歪頭笑笑,短發彎彎地落在一邊。她似乎不理解,為何對面這個帥哥警察會如此激動。
但賢久的眼睛是真的要瞪直了。
擺在桌上的,是一支與案發現場一模一樣的手電。他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瞧,確認無誤后才敢發問:
“這支手電在哪買的,你知道谷安白手里也有一支一模一樣的嗎?”
她面上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就是看見安白有,我才也買了一支啊?!?p> “她那支是從哪來的?”
“你別著急啦,我正要說?!敝芑坌牟唤α顺鰜?,”我告訴你喔,她那把是可是砅之學長送的。哦,陳砅之,你知道的嘛?”
“陳砅之?”賢久眨眨眼。
“嗯?!?p> 賢久傻楞楞地支起了肩膀,目光在周慧心與手電間不斷猶疑,全無半點警察的模樣。周慧心有些害怕他直勾勾的眼神,面頰紅透,索性一股腦把事情都說了。
那是去年的圣誕節。金融系學會組織交換圣誕禮物。陳砅之是系里最年長的學長,受到學會邀請,也參加了。大家向學校申請了一間大教室。禮物堆放在講臺前的箱子里。依照進門次序,各自標號。人到齊了開始抽簽。也就是說,除去當事人,沒人知道自己抽到的是誰帶來的禮物。
那晚谷安白是大家的焦點。因為前一周是她的生日,所以系學會的成員是將這場交換禮物,當作遲來的生日派對來置辦的。
周慧心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可是你知道嗎,那天安白抽到的禮物,也是所有禮物當中最奇葩的。”
生日蠟燭吹完了,大家開始揭曉抽簽的謎底。喊到名字的人,要將禮物當場拆開。一切都很溫馨,一切都很順利。
“直到被我們當成壽星對待的安白上場。你知道安白抽到的是什么嗎?”
“就是那把防狼手電?”
周慧心掩嘴一陣笑鬧,”沒錯、沒錯?!彼c著頭把玩起自己帶在身上的同款手電,”安白恰好抽到砅之學長帶來的禮物。你知道嗎,當場就給起哄的男生搶著拆開了。一把手電,還帶電擊的功能。一時間大家都很傻眼。要不是對方是研究所的學長,我們當場就能笑出來的吧。”
這段故事聽在賢久耳中,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他很肯定,近幾年都沒有參加過類似的活動。拜托,圣誕節對于警方來說,只是三百六十五天里,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工作天嘛。
是不是還聽誰說起過這件事?
“咦!是那張照片?”
賢久突然有了印象。
他翻開手機查閱。案發當天,分局的警察并沒有在最初的時間里拿到谷安白的學校檔案。警察詢問了在一樓大廳駐足圍觀的學生,從谷安白的社群網絡主頁,下載了一張照片作為尋訪的媒介。據說谷安白不太喜歡在網絡上發布照片,所以警察翻遍了整個主頁,也只截取了一張合照。
那張照片賢久看過。
而且印象頗深。
賢久調轉手機,將屏幕朝著周慧心,”是這張嗎?那天的照片?!?p> 拍攝照片的地點是一間階梯教室。三十多人站成了四排,女生們都在靠前的位置。第一排的女生比著慶祝的手勢。中間位置坐倒的漂亮女孩就是谷安白了。
“誒,沒錯誒!好懷念哦?!敝芑坌呐跗鹗謾C,”你看、你看,我就坐在安白邊上。安白她——笑得多開心啊?!彼聊焕锕劝舶椎男δ?。
“那么,哪位是陳砅之呢?”
“砅之學長啊,我找找……啊,有了?!敝芑坌呐e著手機,手指著照片后排一個穿著黑色羽絨大衣的男生,”就是他咯!”
賢久接過手機端詳。照片里的男生站在后排的最右邊。與其他同學照相時搞怪的舉動不同,他僅是將手搭在前排男生的肩膀上,抿嘴微笑。不知是否是不太習慣照相的緣故,賢久覺得對方嘴角向下勾起的弧度有些拘束。
“果然是一副學長的模樣?!?p> “是啊。誰沒事會送人防狼手電啊,還是在交換禮物的場合。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一定會被大家笑的嘛,他肯定是故意的。”周慧心一口氣將奶蓋喝完,沒管盯著手機的賢久,自說自話道。
“但你后來也買了一把?!?p> 賢久端起手機,做了個照相的動作,鏡頭對著桌上的同款防狼手電。
“嗯?!敝芑坌臅猓疽赓t久自便,”后來想想還挺溫馨的嘛。說實用倒不至于,但最少讓自己安心了許多。誰沒個走夜路的時候。況且也不重?!?p> 賢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手電扶正,開始拍攝。
原來手電不是谷安白自己買的啊,這樣一來,要拜訪的人就多了一個。不過總算是多了一層線索。賢久轉頭探向窗外,今天的時間怕是不夠。
說起時間……賢久想到了自己來時的目的。
“你知道她與張子堯老師走得很近嘛?他們兩人有什么特殊的關系嗎?”
“師生關系?還能是什么關系?你不會是在想那種關系吧?”
“沒有嗎?”
“當然沒有啦。”周慧心撇開袖子,瞪著賢久,”安白是有男友的,只是她藏得深,我們幾個朋友從來沒見過。”
“我聽你說得這么肯定,還以為你見過。你連人家男友面都沒見著,怎么就說人家藏得深?!?p> “那警察先生,你有女友嗎?”小姑娘氣呼呼地,直接以職業相稱了。
我有沒有女友關你什么事。
大齡單身男青年的心被刺痛了。
但直覺告訴他,周慧心還有話說?,F在可不是和年輕女生慪氣的好時候。
“警察先生,你有女友嗎?”周慧心又問了一遍。
賢久決定老實回答:”沒有?!?p> “但也曾有過吧?”周慧心很滿意賢久的回答。
“是?!?p> “人在戀情中的狀態和單身的時候不一樣,對吧?神情、表現,偶爾顯露出小女生的姿態,一個人對著空白的筆記傻笑,畫一些太陽啦,天使之類的插圖。容光煥發,喜怒哀樂都隨著情感走,好像變了一個人。是不是這樣?”
“確實不可否認。可……”
“安白那時候就是這種狀況?!彼髦氐乜粗t久,”錯不了。我記得很清楚。”
3
“原來如此。那把防狼手電的確是我送給谷安白的?!?p> 賢久和砅之對坐于校園內的一家咖啡館。店里除了他們,還有一個戴著耳機的男生在翻閱雜志,甩頭晃腦,九成九在聽死亡搖滾。員工一人,卻心不在焉。拿來餐牌后,也沒管賢久二人,自個兒就在吧臺后默默擦拭已經透亮的玻璃杯。賞銀不知哪里去了。
“具體是在哪買到的呢?”
賢久從筆記本的夾層里取出警方在現場拍攝的照片,推給砅之。
“就在去新市鎮路上的那家賣場?!背P之手握相片看了一會兒,”圣誕節前我去采購日用品,無意中看到的。就買下來當作禮物交換了?!?p> “怎么會想送這樣一個禮物,挺突兀的吧?”
換做賢久自己,才不會送一件鐵定被調侃的東西作禮物。
“不會啊。系學會里很多女生都有在外打工。如你剛才所說,周慧心就在酒吧駐唱。谷安白曾經也有一段時間在超商上夜班。就算是男生收到了,單純作為手電用也不錯。我就經常大晚上在停車場里找不到自己的機車?!?p> “谷安白曾經在超商上班,在哪?”這倒是一個不曾有過的新線索。
“哦,那是去年的事了。今年開始她就辭職了。具體地方的話……我只在立征遇過她。上學期我被男宿的教官喊到那邊輔導大一新生。立征就在男宿邊上。”
“這樣啊。我稍后會去拜訪的。”
雙北的超商多如牛毛,學校周邊的店鋪確實是學生打工兼職的好去處。賢久記下那家超商的名號,接下來便是最關鍵的問題了。
“還有個問題想請教你?!?p> “不在場證明對吧?”
“被你猜到了?!辟t久尷尬笑笑,”方便說說看嗎?”
“面對警察,總不能老說不方便呀。這樣會被懷疑的?!背P之的身體微微向前,像是想把賢久看清。
“我當時在教室?!背P之是這樣說的。
當晚七點,有一場職涯輔導組的講座開設在商管五樓。這場講座是需要預約的,也就是說砅之早就做好了安排。講座從七點一直進行到九點。開講人是學校從業界聘請來的老師。結束的時間剛好也就是打鈴的時間。
“所以谷安白墜樓時,你在五樓走廊上?”
“對,講師提早放了大概一、兩分鐘,打鈴的時候大家差不多剛出教室?!?p> “所以有很多人——”
“是啊,很多人都看到了。我們在走廊上,眼睜睜地看她從中庭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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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久原沒有計劃去拜訪谷安白的前東家。
只不過目前天色還早,送走了砅之,離警局下班卻還有一段時間。法醫與鑒識組的陳述報告沒出來,回局里也無事可做。他步行走出大學校園,鉆進招牌林立小巷。
滌水大學周圍租屋的承租人近乎都是學生。張嘴吃飯的人多,食肆自然也多。整條大忠街,早餐店便開了五家。午后是收攤時間,老板拎著水桶擺在店前,從后腰拽出鋼刷,沾了水大力搓洗灶臺。
混著油光與皂液的污水順地磚的縫隙流進排污口。賢久提起褲腳緩步走過,熟稔地與老板打招呼。他以前也住這一片,小時念的國中便在左近,滌水大學的男宿他也并不陌生??既【齑髮W前,母親便在男宿樓下的日料店里掌廚。只不過后來腰傷復發,提早退休了。
超商拿地都選黃金地段,代號立征的店鋪便在街道拐角。伴隨”叮咚”的開門聲,賢久步入其內。眼下店里只有兩名員工,他略一思量,朝正在整理貨架的男員工走去。
“同學你好,請問你見過照片上的這個人嗎?”
賢久瞧他樣貌青澀,猜他也是滌水大學的學生。
“沒有。你、你是警察?”男員工疑惑地翻看隨照片一起遞來的警官證。
“彥佑。你新來的吧?”賢久掃過對方的胸牌,還是本家呢。
“是、是的。我才上班一周……”林彥佑期期艾艾地回答,他還是第一次被警察找上門。
賢久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問道:”你們店長在嗎?”
“在,在,你等等。”
林彥佑手里還攥著賢久的警證,轉身朝內里跑去。
“張伯,張伯!有警察找你!”
林彥佑的聲音之大,整間店鋪里的人都為之側目。
“哈?干嘛鬼吼鬼叫的!”
一個精壯禿頂的中年人大汗淋漓地從雜貨間走出。他隨手用掛在脖上的汗巾抹了面龐,看得出來,他正在里間整理存貨。張伯狐疑地接過林彥佑手里的相片與警證,看罷朝賢久大聲道:
“為了安白的事情來的?”
“您也知道?”
“廢話,報紙里天天報道,不想看也沒辦法。什么谷姓女學生、張姓男教授,真他媽難聽?!彼噶藬[在收銀臺前的一沓報紙,顯是怨氣已憋了很久,”走,我們出去說?!?p> 也不管賢久答不答應,張伯”叮咚”出門。
站在門外的張伯從兜里掏出包煙,朝賢久遞了遞。賢久擺手謝絕,張伯就自顧自地點起火來。他獨自吸煙默不作聲,抽了小半根,賢久才見他有說話的意思。
“安白是個好姑娘啊。手腳勤快,人又開朗,店里的同事都向著她。平時還會帶她自己做的蛋糕給我們吃。就算辭職了,逢年過節也都有打電話來問候我這個糟老頭。這么好一姑娘,說沒就沒了?!?p> 張伯狠嘬了一口煙屁股,低頭吐出濁氣。他眼神放空不見絲毫情感,語氣里很是疲憊:”所以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來找我?”
“我聽人說她曾經在您這打工,順道過來問問。她在您店里多久了?”
“這個啊,有快一年了吧。去年頭來的,今年寒假前跟我說不干了?!?p> “有說原因嗎?”
“還能有什么,就是太累了唄。做服務業的,每天僵著笑臉迎人,遇到傲客也不能發脾氣。要輕聲細語!我就是自己做不來,才顧學生的。這行做久了,是個人都煩。安白算是挺有耐性的了,做了一年。她那時候在這上夜班,走了也好。公司雖然有規定,女生十點之后不能排班,但回家洗個澡不得快十二點了呀?功課還做不做了?!?p> “她都是一個人回家嗎?我聽說她還買了支防狼手電?”
“防狼手電?買那做啥,防著我這個老色狼嗎?”張伯噗地一笑,”這些我就不知道了。她通常都一個人回去,不過有時候她男友會來接她。”
“男友?”
賢久瞇起眼,關鍵的地方來了。
“嗯,她男友就把車停在那邊,熄了火坐里面等?!?p> “是這個人嗎?”賢久遞上張子堯的相片。
“這誰?我不認識。”
“不是他嗎?”
難道真像周慧心說的那樣,谷安白有別的男友?
“其實我沒見過他男友啦,最開始我還以為是她爹來接她。后來我問她,她才害羞承認在談戀愛。我一老頭子,也就沒管啦。”
賢久用手抵著腦門,心里開始懷疑這老先生到底靠不靠譜。沒法子,只好接著問下去:”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有人來接她?!?p> “去年……三、四月吧。我其實沒見過幾次,就看輛車停在那。大晚上的我也沒去瞅,我都把店鋪交給幾個學生了。況且對方也不經常來?!?p> “您等一下?!辟t久打開手機的相冊查找。
前幾年開始,警局陸續開始了無紙化工程,大量的數據都存在機房里。賢久得好好感謝科技帶來的便利,否則這計劃之外的拜訪,他還真不知道該拿什么數據給相關的聯系人確認。
“是不是這一輛,您看看?!闭f著他將手機給了過去。
“唔?!睆埐丝跓?,”應該沒錯,黑色Toyota,對,老款的,應該是同一輛。這誰的車?”
“張子堯老師的。”賢久苦笑道。
“媽的,真是他。臭不要臉的?!睆埐畾獾盟ち藷煹伲莺萦媚_踩上兩圈。
“您別激動、別激動。事情還不知道是怎么樣呢?!?p> “你告訴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這個姓張的對安白不夠好?還是吃干抹凈,不想承認了?”
“這個……張老師其實已經結婚了?!?p> “什么?”張伯再也忍不住了,拉住賢久的袖子不放,唾沫星子直往他臉上噴,”他媽的,真不是個東西。下半身都管不住,做什么老師!”
“您消消火……嗯,我接個電話?!?p> 一個電話恰巧接了進來,賢久暗道幸好。他趕緊撇下張伯走到一邊,將一串謾罵留在身后。
喔,局里打來的。
“喂?”賢久接起電話。
“我許雯,法醫的鑒定結果出來了。”
“噢,結果怎樣?”
“張子堯除了胸前的電弧傷被法醫認定為致死原因外,全身上下共有七處傷痕。除卻兩處陳年的老疤,脖子、左臂、右腕,都是指甲劃過的新痕跡??稍诠劝舶椎闹讣桌?,法醫并沒有取樣到張子堯的表皮細胞?!?p> “這樣啊。可張子堯當時不是穿著長袖白襯衫?”
“對吼?!?p> “不說這個,我拜托的另外那件事呢?”
“嗯……法醫提取了嬰兒胚胎的DNA與張子堯的進行比對,RCP值(父子關系相對機會)近乎100%。這兩人絕對存在男女關系。”
“這么說我們的推論不謀而合咯?情殺?”
“呃……也不全是?!?p> “許雯,左隊雖然講了你幾句,但你要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p> “不是啦……因為鑒識組的報告也出來了。”
“怎么了?”賢久聽出她話里的猶豫。
“報告里說,發現了第五人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