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放置在桌面上的石中劍，亞當沉默著，在眾人的視野之中，慢慢地將手伸過去。

　　亞當的手指在即將觸碰到石中劍時，停下了。

　　女子圣徒和大漢對視一眼。

　　亞當微微一笑。

　　“我和莉莉絲已經試過了，難道你忘記了嗎，萊昂？”

　　當初見石中劍的那一天，他的心從跳動到死寂，又到死灰復燃，只僅僅經過了一個瞬間。

　　雖然在那個瞬間過后，他知道了，他并不能成為那命中注定，殺掉銀的人。

　　但有人會成為。無論是因為他自己想，還是因為命運的螺旋推動著他前進。

　　亞當端起石中劍旁邊的酒一飲而盡，轉身離開了。

　　余下女子圣徒和大漢看著那把劍，又看看萊昂，臉上是一種奇異的表情。

　　仿佛不相信，這個看上去風流倜儻，風度翩翩，完全無害的男人，竟然拔出了石中劍，被賜予了殺死銀大人的命運。

　　***

　　昏暗的室內，莉莉絲一動不動，坐在桌邊如同雕像。

　　“莉莉絲……”

　　亞當輕聲道。

　　莉莉絲沉默半晌后，嘆了一口氣，終于開口。

　　“我從來沒有想過。”

　　她像是認輸了一般。

　　“……我拔不出劍。”

　　“……我拔不出劍。”

　　她重復道。

　　亞當握住了她的手。

　　“但我們殺得了萊昂。”

　　莉莉絲抬頭看他。

　　“所以，我們用得了石中劍。”

　　亞當繼續說，用從未有過的決絕之色。

　　確實，只要他們能掌控萊昂，何嘗不是掌控石中劍？

　　“莉莉絲，今夜，我們開始對萊昂進行最后的特訓吧。”

　　“……好。”

　　夜晚，月亮升上天空，月色平等地照耀著所有的人。

　　“喂喂，別拉我，別拉我……”萊昂一邊叫著，一邊被亞當拉到福音傳道所的圣壇上。

　　“好痛！啊，把我的頭發弄亂了！”萊昂連忙去撫平自己的頭發。

　　亞當冷肅著臉，將萊昂撒開。

　　莉莉絲從圣壇的另一邊走過來，一直走到萊昂跟前。

　　萊昂咽了咽吐沫，心臟止不住地跳。

　　“拔劍。”

　　莉莉絲說。

　　“怎、怎么了，莉莉絲？”

　　萊昂不敢動作，縮了下頭。

　　“拔劍。”莉莉絲重復。

　　“哦、好。”萊昂有些茫然，但還是聽從吩咐，卻是把自己腰間的雙刀拔了出來。

　　“拔劍。”

　　莉莉絲偽裝的手化為利爪，縈繞著腥紅的血氣，猛地揮向萊昂。

　　萊昂嚇得趕緊抬手，慌亂之間用雙刀去擋，銀色的光卻完全湮滅在腥紅的血氣之中。

　　隨著莉莉絲連連揮爪，萊昂連連后退，爪與刀面相撞，連環有聲，銀光愈暗，血光愈強，直至聽到清晰的兩聲脆響，銀光徹底被血光吞噬。

　　萊昂的雙刀斷了。

　　莉莉絲卻不肯罷休，尸化之爪直取萊昂面門。

　　萊昂滿臉驚慌，右手向后，直接將石中劍抽了出來。

　　肉塊橫飛，黑血飛濺。

　　“莉莉絲！”

　　亞當飛身上去，一把將莉莉絲抱至數步之遙。

　　萊昂面色蒼白，石中劍在他的手里散發著瑩瑩月華，就像活過來一樣。

　　“好。”莉莉絲扭曲地笑了一聲。“好。”

　　血仍然從她的利爪向下滴落。萊昂那無心一劍，卻依然削掉了她的半只手掌。此時，正以極慢的速度修復著。

　　“看來，他不需要訓練了。”莉莉絲轉過身，“明早黎明前出發，去阿卡迪亞。”

　　留下萊昂，茫然地看下劍，又茫然地看向地上濺到的黑血，還有黑血中的那半截手掌。

　　***

　　再次回到阿卡迪亞，心情卻已經無法如昨日一般。

　　陽光穿透樹葉的縫隙，照射在一行三人的身上。莉莉絲的斷爪還沒有長好，纏上了白色的繃帶，繃帶滲透著黑色的血跡。

　　亞當走在后面，萊昂神色惴惴地走在中間。腰際插著斷掉的雙刀，石中劍背在背上。

　　走過上次殺死安娜的地方，再一直向前走數公里，直到面前矗立著一座高山。

　　沿著山間陡峭小路蜿蜒向上，最終，在山頂，他們看到了一座塔。

　　銀之塔。

　　這座塔沐浴在正午的陽光下，雪白的墻體顯得無比圣潔。

　　莉莉絲毫無猶豫，直接走進塔里，萊昂趕緊跟上，亞當環視一周，最后走入塔中。

　　塔中比想象中的空曠，甚至連普通的福音傳道所都不如，沒有一點銀的雕像或者其他重要的痕跡。

　　連著數層的螺旋臺階拾級而上，最后，他們來到了最上方。

　　這是一間教堂，也是阿爾法神教的圣所，是圣徒之首銀大人所在的地方。

　　“……這是？”

　　萊昂驚道。

　　原來，這圣所之中，除了無數的燭燈，竟然空空蕩蕩。而這些燭燈，也已經熄滅了大半。

　　圣所最前，也根本沒有銀的雕像。

　　也是，這里也不需要銀的雕像。

　　畢竟，銀本人，就站在這里。

　　亞當望向銀，露出難以理解的復雜表情。

　　原來，他就是銀。就是那個縈繞在所有喪尸命運之上的厄運。也就是那個從血月中將人類拯救的傳奇。

　　而他，僅僅是個少年。甚至看起來那般纖細而高挑。

　　此時，銀面無表情，注視著三位不速之客。

　　他紅色的眼睛依然那樣清澈和冰冷。銀色的發像是月亮的饋贈。

　　他的胸前，翡翠綠的花朵胸針，散發著凄清的光芒。

　　“這些燭燈，與圣徒的力量相聯結。”他看著他們三人，又像是只看著莉莉絲。“當圣徒死亡，他們的力量消散，燈就會熄滅。或者……”

　　他沒有再說下去。

　　萊昂的石中劍穿透了他的胸口。

　　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銀看向莉莉絲，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似乎曳過了一絲欣慰。

　　他紅色的眼睛黯淡下來。

　　在他倒地閉眼的一瞬間，巨大的銀光爆炸開來，仿佛最盛的白日，最烈的宙光。

　　莉莉絲的眼睛被刺出淚來。

　　當這銀光碰到石中劍時，石中劍傾刻碎成粉末。

　　當這銀光碰到莉莉絲和亞當時，他們慢慢地褪下了喪尸的模樣，重新感受到重回人類時的感覺。

　　這銀光繼續擴散，那些未熄滅的燭燈一盞盞依次熄滅。

　　這銀光繼續擴散，擴散到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