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頓住，慢慢地迎著陽光，抬起頭。

　　逆著光站著的身影，是那樣的熟悉。

　　只是，那蜂蜜般的琥珀色雙眼，不再流露著柔軟歡欣的顏色，而是如此冰冷。

　　“……”

　　莉莉絲張了張嘴，喉嚨間沒有發出聲音。

　　“這是誰？”萊昂哆嗦著問。他臉色發青，胃里一陣翻滾。

　　“桃瑞絲。”

　　亞當的聲音輕的就像一陣風。

　　“桃瑞絲是誰？——嘔！”

　　萊昂終于再也忍不住，奔到一旁去嘔吐了。

　　“是……敵人。”

　　亞當說。

　　“好久不見，莉莉絲。”桃瑞絲再次說。

　　“桃瑞絲。”莉莉絲終于叫出了她的名字。叫出名字之后，更能感覺到喉嚨里的干涸。

　　“我聽別人說，我的姐姐，安娜，是被你殺死的。”

　　“……是。”

　　“……我明白了。”

　　桃瑞絲說。銀色的絲線在她的兩掌之間呈現。

　　“那么，莉莉絲，我便要殺了你。”

　　“……”莉莉絲沒有動作。

　　在那一瞬間，她想起了很多，在地下那絕望的監獄，她與桃瑞絲一起相處的情景。

　　那些情景又和那個血月之夜，銀殺掉戴娜的情景重合在一起。

　　銀色的絲線向莉莉絲奔襲而來，被莉莉絲一手抓住。

　　污黑的血液滴滴嗒嗒從絲線上滑落。銀色的絲錢聯結著他們，近在數步之遙，卻又遠隔萬水千山。

　　淚水從桃瑞絲的眼底涌出來，又被風吹干。

　　“待我完結我想做之事，便由你取我性命。”

　　莉莉絲注視著她，慢慢道。

　　“你想做的事？是要殺了銀大人嗎？”

　　桃瑞絲說，她流著淚，聲音卻不可思議的冷靜。

　　“不可以。安娜為保護銀大人而死，我也不能任由你傷害銀大人。”

　　她用力一扯，絲線在中間斷裂。斷裂的絲線又開始彈動起來，像蜿蜒的蛇一般再次襲向莉莉絲。

　　“你無須留手，莉莉絲。”

　　桃瑞絲的淚已干。

　　“今日，是生死之戰。”

　　莉莉絲的偽裝成人類形態的右手化成利爪。

　　“好。”

　　她只說了一個字，身體猛然彈起，無數的絲線打在原位，將石塊全部擊成粉末。

　　“我的天！”萊昂躲在亞當身后，手里還握著那把石中劍。“這小姑娘這么厲害的嗎？”

　　亞當沉默不語，眼含擔憂。

　　桃瑞絲和莉莉絲在瞬息已經交手數次，銀線追著莉莉絲的身影，而隨著一次次莉莉絲一次次地跳躍，她與桃瑞絲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直到她在桃瑞絲的上方，爪上縈繞著血光，俯沖而下。

　　桃瑞絲的銀線也在她的上方，織了一面密密麻麻的細網。

　　但就在莉莉絲血爪碰到那細網的瞬間，沒有任何阻礙，細網瞬間破裂了。

　　莉莉絲面露驚訝之色，還未反應過來，右爪已經穿透了桃瑞絲的胸膛。

　　少女溫暖的身體依偎著她，屬于人類的鮮血溫熱地流淌。

　　“為……為什么？”

　　莉莉絲喃喃道。眼角沁出黑淚來。

　　“我……”桃瑞絲說，“我不知道怎樣，比較好。或者，這樣就是……就是，最好了。”

　　她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天地靜寂，只剩下風，吹動著莉莉絲和桃瑞絲的長發。她們的發糾纏在一起，像一張絕望籠罩的網。

　　亞當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萊昂望向這一幕，無比震驚。

　　***

　　關于昨天的事，沒有人再提。

　　昨天桃瑞絲死后，莉莉絲再也沒有開口。

　　現在，他們甚至不僅沒有逃亡，還呆在福音傳道所里。

　　而引他們到福音傳道所的，竟然也是一位圣徒。

　　“聽說，你們拔出了石中劍。”圣徒這樣說，“銀大人吩咐我們，若有來客拔出石中劍，便盛情款待他們，待你們準備好之后，銀大人會在阿卡迪亞等著你們。”

　　圣徒將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雖然有進食需求的只有萊昂一人。

　　石中劍被他背在背上，雙刀被他別在腰間。他餓極了，進食的方式卻依然非常優雅。

　　“就是您拔出了石中劍？”圣徒好奇的問。這位圣徒是位溫婉的女子，烏黑的長發柔柔地垂在桌間。

　　萊昂點了點頭，贊美桌上的食物。

　　“能做出這樣美味的食物，一定也是非常美麗的人，我真的很想結識一下。”

　　他一邊夸贊，一邊用深邃的眼光注視著圣徒。

　　女子臉微微發紅，眨了眨眼。

　　“誰想結識一下我？”粗獷的聲音傳過來，一位肌肉大漢端著一盤晶核走過來，“啪”地一聲放在桌面上。

　　萊昂被噎住了，咳嗦個不停。

　　——這倒也不必。

　　莉莉絲將晶核推給亞當，一語不發地離席。亞當嘆了一口氣。

　　“就是你拔出了石中劍？”大漢滿臉驚奇，寬厚的大掌啪啪地拍著萊昂的后背，本來想把他順氣，卻一下子把他整張臉都按在湯碗里。

　　大漢一臉尷尬。

　　“呃——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慌忙抬手，又一把將萊昂粘滿飯湯的臉捏起來，面對著萊昂難看至極的臉色，支支吾吾地說，“我能看下石中劍嗎？”

　　萊昂痛苦地點了點頭。

　　然而，當大漢握住劍柄時，那劍卻根本拔不出來。

　　“你使點勁啊。”

　　女子圣徒拿來綢布，萊昂一邊擦著臉上的湯湯水水，一邊道。

　　“我、用、力、了。”

　　大漢滿臉憋得通紅，聲音從咬緊的齒縫中泄露出來。

　　亞當看夠了鬧劇，嘆氣道，“這劍他拔不出來。”

　　萊昂一臉不信。

　　亞當用篤定的語氣道，“不只是他，除了你，誰也拔不出來。這劍，只屬于你。”

　　萊昂先是閃過一絲興奮，接著面露苦色。

　　“這就是說，我……”

　　“對。你要和我們一同去阿卡迪亞。”

　　亞當毫不留情地截斷他的話語。

　　“我不去！”萊昂差點反射性的跳起來，要不是大漢還攥著石中劍的劍柄。“我怎么也不是銀大人的對手啊。”

　　“雖然我也沒想到，但是，按照我們村先知的遺言，銀將死在石中劍下。這劍既然被你拔出來，你就是命中注定要結束他性命的人。”

　　“……不是，這個，要不，你和莉莉絲再試試？”

　　萊昂從背后輕易將劍拔出來，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