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之間（第二部）

　　忘掉它

　　——（美）薩拉·蒂斯代爾

　　忘掉它，像忘掉一朵花

　　像忘掉歡吐著金焰的火花

　　永遠，永遠的忘掉它

　　時間是好友，它會使我們變老

　　如果有人問，就說忘掉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往昔

　　像一朵花，像一團火，像一只腳印

　　無聲地落在久已忘掉的雪地......

　　——————引子

　　第五十三章遠行圓夢

　　一九九一年九月九日，這是個吉祥的日子，朱筱的父親去鄉上郵遞員的家里，拿來了被他們壓在炕沿下已經一個星期、卻因收田沒有及時送來的錄取通知書，見到通知書上的報到日期已經是最后的期限了，便趕快順路去辦糧戶關系，卻因沒有拿戶口本，沒有辦上，時間緊，來不及等了，朱筱的父親就先回來，喜出望外地向家人通報了這個好消息。

　　而此時的朱筱還和哥哥在山上拔田，聽得山下叫她的名字，和她名字讀音差不多的哥哥堅持說一定是叫他，扔了手里的活，就跑了下去，到半路，方聽清是叫朱筱，只好垂頭喪氣的回到山上，讓朱筱下去。

　　朱筱不明所以地到家里，才知道是自己等得心焦如焚的通知書來了。正好一個和朱筱有親戚關系的男孩子到朱筱家里來了，原來他也考的是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專業，于是商量好第二天一起走，各自從家里坐便車到岔路口集合。

　　接下來半日，朱筱匆匆忙忙的收拾東西，其實也沒有什么收拾的，衣服就那么可憐的幾件舊衣服，蓋的被褥朱筱早就將原來上中學時蓋過五六年的洗過縫好了，打成了卷。就在頭一天和她母親吵了一架，到今天還沒有緩和。

　　大約是更年期的母親，脾氣非常的古怪刁鉆，想盡一切辦法找茬整治朱筱，可是朱筱想到自己不久也將要出遠門，就只有忍受著，盡量不去在意母親怨毒的目光和惡言的咒罵，好歹熬到了這個日子。現在終于等到了遠行的必然來到的時刻，她的心里卻沒有驚喜。因為聽說和她同時考上那所重點高中、又同時復讀的女同學考分比她的低了七十多分、甚至比錄取線低了三十多分，竟然考上了一所師范院校的本科，而那個跟她同校讀書又一起補習過的林俊，比她低了四十多分，卻居然考上了省城一所院校的本科，而她卻陰差陽錯的只報了BJ的幾所民族院校，沒有報那幾所師范院校，否則的話以她的成績，十拿九穩會是這幾所院校中的一所的。可是報考當時，朱筱沒有想到自己的成績會那樣出人意料的高，也沒有人給朱筱出謀劃策，以致朱筱的志愿高不成低不就，陰差陽錯被投進了第三批錄取的行列、而別的幾個，都是在知道自己的分數后，去教委查了別人的成績和志愿，根據別人填報的情況，找志愿改報了......

　　但是，對這些，朱筱也是后來和別人談起時聽說的，也就是說，朱筱的家人只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正為瑣事打罵、詛咒她的時候，別的考生的家長卻在積極的做著這些幕后的工作！而且朱筱的父親一輩子沒有積極出面為家人做過一件英明的決定，朱筱一貫只知道逞強的母親也只是為了發泄自己莫名其妙的怨怒，動輒用污言穢語來辱罵朱筱出氣，根本沒有人想到去為她的將來考慮。一向懦弱的朱筱，也只有聽天由命的份了......

　　朱筱想到自己在學業上的艱苦努力和辛勤付出，得到的回報卻是遠遠小于那幾個學習環境和家庭條件優越、又有父母親屬作靠山、因此消遙自在的同學，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她聽說那費花的父親是那所中學的校長、而她的叔叔也在省教育系統有不少熟人后，更加肯定了她的錄取結果是走后門的原因，否則以她的成績根本就連一般的大專都考不走！

　　想到這點，朱筱更加的憤憤不平！尤其是對在她心目中神圣無比的高考失望透頂！但是有什么辦法？這世界有權勢和后門的存在，就有這樣的黑暗與丑惡，她能做的只有自己努力了，對得起自己和家人，至于社會能夠回報她什么，那憑她也是無可奈何的！幸虧自己的考分高出了錄取線一大截！否則的話......

　　可是書還得念下去，尤其是她考的和專業也是她夢寐以求的法律專業，這多少讓她心理上有所平衡。

　　第二天一早，朱筱父親送她到遠在幾十公里外的火車站。先是坐三輪車到公路邊，然后坐了鄉上通縣里的轎車，又倒了兩次車，才到達了火車站。

　　她父親去買了車票，又給她買了一袋煮熟的雞蛋，讓她路上吃。然后她父親看著她和那個男同學坐到了車上，等火車啟動后才走了，而她也竟然沒有一絲離情別緒。

　　一路上，和同伴有說有笑地，第一次感到離家出遠門的快樂與輕松。但是兩個人也擔心太遲了不讓報名，偶爾的嘆口氣又互相打氣鼓勵。他們一路說笑，終于覺得累，昏昏欲睡的，但兩個人從小到大都沒有帶著錢物出過遠門，不敢掉以輕心，只能互相依靠著打個盹。

　　在一個車站倒車時，在那個沙漠中的小破車站等了三個小時的車，累的四仰八叉的。同行的都是穿著破爛的民工樣的人，偶爾有幾個穿著新鮮一點的年輕人，也是神情倦怠，但他們一點都不敢松懈，就怕一覺醒來，人財兩空。

　　朱筱在沉睡中醒來，卻發現自己靠在那個比她小一點的男孩的肩上，竟然熟睡了，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然后讓男孩睡。

　　社會經驗也很淺薄的男孩也沒有出過遠門，一路累得不行，說好了和朱筱輪流值班，可朱筱一直昏昏欲睡的，他只好擔當起保衛工作來，這時也瞌睡的不行，也就不推辭地靠著朱筱的脊背閉上了眼。

　　從來沒有和除曹銘而外的別的男孩如此親近過的朱筱，此時的心里將他當作了自己的弟弟，也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想法，就一動不動的坐著，盡量不去驚動他，只是將自己的心思放開去。終于想到了當初答應過曹銘臨走時要告訴他自己的行期的，可是現在的情勢是根本來不及，再說......

　　也罷，到校以后安定下來再說吧，也好將自己在那邊的生活一并告訴他。

　　終于坐上了火車，已經是凌晨三點鐘。人很多，根本沒有座位，只能坐到自己的行李上。男孩背靠著她，沉沉睡去了。

　　朱筱只迷糊了一會兒就睡不著了。她心里很亂，想著許多過去的事，心里吶喊：“遠離了，故鄉、親人、朋友們，還有......曹銘......面對前途未卜的命運，自己也無法預知以后，也就難以把握與他的結局了......如果有什么不測的結果，希望你能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