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不久,馬上就要到期終考試了,從來不怎么想家的朱筱突然十分想念起家中己經七十六歲高齡的奶奶來,而且己經打定主意轉學的朱筱己經不在乎這次考試的成績是否又會引來班主任的責難了,反正她想等考完試就放假回家了,下學期就到別處,成績即使不好,她也聽不到班主任那永遠喋喋不休的、大著舌頭說話的聲音了,于是就請了假回家去。
回到家她才發現奶奶不在家,而是被同村的姑姑接走己經二十天了。朱筱本欲去看一眼再回學校,可是一回家就被媽媽抓住干家務,等她到了回校的時間,她也沒有抽出時間去五十步之遙的姑姑家看一眼奶奶。
終于考完了期末試,朱筱將行李代到縣城的親戚家,就又回了家。走在路上,有認識的人隱隱約約的問她:“你家里人帶信了嗎?”
朱筱莫名其妙的間:“帶什么信?”
問話的人閃爍其詞地告訴她:“你奶奶躺下了,你不知道嗎?”
朱筱還以為“躺下了”的意思是說奶奶病倒了,就回答不知道,她是想家了才回來的。
于是問話的人便不再多說,只讓她快些回家。
朱筱心中疑惑卻不敢往壞里想,腳步飛快的往家走。誰料路上遇到更多的鄉鄰說:“你這姑娘總算回來了,你奶奶躺下幾天了。快回去,不然就見不著了!”
朱筱才覺得大事不好,但也只以為以為奶奶病重,直到快到村子下邊的路口上,見到飛跑下來給別人帶信的妹妹滿臉的淚水和哭泣得說不出話的樣子,再看完妹妹寫給她的沾滿淚水的信,她才明白原來奶奶在幾天前己經駕鶴歸去了,也就是她上次回家后的第三天,這都己經停放了好幾天了,家人忙于處理奶奶的后事,沒有來得及給她寫信,也無處帶話,直到今天聽說同村有人進縣城,才急忙讓妹妹帶信的。
朱筱腦子里糊里糊涂的回了家,見到滿院子的花圈紙貨、己經畫好了放在堂屋的棺材,以及停放在堂屋地上的沙土上、臉上身上蓋上了黃紙的—具人體,朱筱還有點不敢相信。她進進出出的尋找,直到見到奶奶睡的屋里那個卷成筒形卻空空如也的奶奶的舊衣服,她才大夢初醒般的哇的大哭起來,一下把暫時控制了悲痛的家人又帶入了哭泣之中。
朱筱哭了好長時間,期間被來祭奠和幫忙的親戚們勸說了幾次。她們說:行了,省些眼淚,到燒黃昏紙時再哭。
朱筱知道這里的習慣也就是這樣,人死了,尤其是朱筱奶奶那樣年紀的老人死了,大家都會覺得是好事,所以哭泣也就成了做做樣子,主要是哭給來祭奠的外人看的。而親戚們關心的也是酒席厚不厚,大家吃得好不好,喪事辦得紅火不紅火,孫子們玩得高興不高興。
可是朱筱她們姐妹的心里,一直病病歪歪卻很慈祥和藹、經常被她們姐妹“欺負”逗樂的奶奶是她們最親的親人,她們對奶奶的感情遠遠超過對性格暴戾的母親。奶奶的死,讓她們每一個人都覺得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尤其是朱筱,因為此前回了一趟家卻沒有去看一眼奶奶、十分后悔遺憾的緣故,哭得就格外傷心欲絕。
最后家人看她一陣陣的抽搐,覺得也實在傷心過分,就將她拉到奶奶睡過的炕上去睡一陣。可是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的朱筱,一見奶奶的舊衣服,睹物思人,哭得更厲害了,并且一直用手指甲在墻上畫十字,嘴里念念有詞,祈禱奶奶還沒有入土為安的靈魂能夠聽見,能夠將她的傷心和懷念帶到天國,保佑她,祝福她……
接下來的幾天,朱筱忙碌于應付奶奶喪事上事無巨細的繁雜,心里的痛苦似乎更大更深,卻不能對任何人說,只能在奶奶靈前不停的燒紙來表達。最后一天是她們全家最為傷心欲絕的日子,因為奶奶就要被埋葬了。朱筱和她的姐姐妹妹以及哥哥撕心裂肺的痛哭著,把住了棺材不讓抬走,卻被更多的人拉下;她們要跟著到墳上去,也被告知女性后人不能到亡人墳上去,否則會不吉利……
最后朱筱一家除了父親和哥哥跟著抬靈柩的人頂著盛滿紙灰和茶酒的靈盆、抱著“領魂”的大公雞到了墳上外,其余家人就只要望著靈樞遠去的萬向哭得昏天暗地、撕心裂肺……
奶奶的離去給朱筱一家的打擊很大,對朱筱更是一個永遠難消的遺恨,想想自己從小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只有奶奶給過點安慰,這幾年在外上學唯一想念的親人就這樣離她遠去,而本來自己可以見她最后一面卻因了家務的繁重沒有抽出一點時間去看一眼也許那時己經就生命垂危、渴盼見到孫子孫女的奶奶的望眼欲穿后的絕望,朱筱就很討厭母親在干家務上的凌亂無序和對她們的繁雜拖累,不能原諒自己的冷漠疏淡……
可是斯人已去,活著的人還得奔自己的前程,只能化悲痛為力量,抓緊這難得的補習機會,好好的沖刺最后一把了。而在原來的學校原來的班級,她己經沒有立足之地了,心情的影響說不定更會讓她灰心失望,學習提不上勁……
于是她更加下定決心要轉學了。下學期一開學,到原來的學校交了桌椅板凳,她就要遠離那些人和事了,她要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新的歷程,要忘記過去留給她的陰影,一切從頭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