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天是朱筱十九年的人生當中最美好的夏天,也是她一生當中最為苦樂參半的夏天。因為接下來的夏末,在家安心勞動,苦苦等待福音的她,卻再也等不來那張決定她命運的紙片了。最后在外上學進修的姐姐回家,專程告訴她:那一年因為錄取名額有限而考生眾多,又提高了錄取分數線,而原本上了錄取線的朱筱現在卻比錄取線低了三四分,要走也只能上計劃內自費,而家里沒有那個錢……
也就是說:朱筱的一切希望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那幾天是最為苦不堪言的日子,原本在新環境里變得活潑開朗的朱筱回家后就恢復了沉默寡言,心里卻抱著熱切的希望和憧憬。這樣一來卻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完全沒有了一絲朝氣和活力。她白皙亮澤的皮膚變暗了,明亮黝黑的眼珠也黯然失神。因為干活力不從心,又開始受母親的辱罵,而且這會,加上了大量罵她沒出息的形容詞,讓本來就覺得十分歉然的朱筱更加痛苦難言。
幸好,姐姐回家之前己經找了她的同學,給她在縣上的高中報了名,讓她接著去補習。也虧了脾氣暴戾的母親還是深明大義地賣掉了養來過年的架子豬,將所有的錢給她交了補習費。所以幾天以后,朱筱來到了從來沒有來過的縣城,在那所本縣來說師資力量最好的高中補習了。
但是由于她來的太遲,補習班里人滿為患,沒有地萬安插她這個”外來戶”,就只好將她安插在據說是當時的快班——應屆的”高三六班”里。
但是朱筱初來乍到,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可以傾訴衷腸,沉浸在自己拼命努力卻竟然考不上學的陰影里難以自拔,情緒十分不好。加之她住的宿舍,魚龍混雜,有初中各年級的,也有高中各年紀的,甚至有補習了好幾年、不論面相與心機都比她成熟卻根本沒有考學希望的“老補“……
宿舍內擁擠噪雜,大家每天的生活作息時間不同,習慣也不同,加之似乎對待學習的態度和素質也根本無法和朱筱上的重點高中的同學相比。這一切己經使習慣了三點一線、拼命學習的朱筱十分不適應,而她們一天到晚在宿舍里說長道短、嬉笑怒罵、勾心斗角、唯獨不談學習的言行使朱筱也覺得忍無可忍,就盡量不待在宿舍。教室樓定時關閉,下了晚自習,朱筱只好在操場上待到很遲才回去睡覺。
而她的獨來獨往,消沉憂郁,還有那點自命清高也讓別的本來就認為她的到來會對她們的高考形成威脅因而看她不慣的“高齡女生”覺得嫉妒和不滿,對她就十分不友好。而一門心思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的朱筱也不想去搭理在她眼里低俗無聊的她們,和她們拉近關系,使自己多一個朋友。
但實際上,朱筱十分在意別人的看法和想法,對別人的言行舉止十分敏感。她覺得宿舍里還好說,自己謹小慎微,盡量不要引起她們當面的不滿和背后的議論,多的時間不要多打交道,更不參與她們的各種是是非非,也還相安無事。
到了班里,教英語的班主任老師是個講一口方言、說話有點大舌頭、卻據說是本校最好的英語老師,因了朱筱的到來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被學校加了進來十分不滿。剛開始就借口沒有地方坐,不給她桌椅,后來經過朱筱姐姐那位當校團支部書記的同學好說歹說,才算讓她把桌子安到了教室最后的過道里,就那樣獨挑著占了一排,讓朱筱的行蹤舉止完全暴露在老師和前排同學的眼皮下,也讓她看上去更加孤立。
朱筱計較不了太多,只能在大家的眼皮低下默默承受來自老師和同學的另眼相看。還好,她出來時就想好了要忍辱負重過一年,便很快地習慣了,還和班里幾個對她的氣質和才學十分欣賞的同學處得不錯,漸漸地磨平了自己心頭的傷痕,忘記了落榜的痛苦,有一次班里開聯歡會,朱筱還出了一個幽默小品,引來全班同學的捧腹大笑。過后她又參加了學校組織的書畫比賽,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令班里那些本來不了解她、對她的加塞也有些許意見的同學刮目相看。
但是這一切并沒有改變班主任老師對她的歧視和排斥。起初是他用那朱筱聽不懂也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方言講課、提問,當聽得十分艱難的朱筱難以給出讓他滿意的答案時,班主任老師就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指桑罵槐:“有些人自以為是重點高中來的,牛氣沖天,成績卻差的一塌糊涂,也許可以預選上,卻離大學門很遠,自己考不上學,卻會占我們應屆生的高考名額,讓上了十幾年學的人連參加高考的機會都沒有,她自己呢,考上考不上說不定,還以為有什么了不起呢!”
聽著班主任赤棵裸的諷刺挖苦,朱筱只有低著頭忍氣吞聲的份。她也想過好好學習,爭取考個前幾名,將自己丟掉的威信和尊嚴找回來,卻力不從心,期中試勉勉強強占了個全班中等。這下班主任老師更加不滿,上課總要東拉西扯的諷刺挖苦她一頓才正式上課。
這樣一來,朱筱更加覺得自己的落榜罪不可赦,不但加重了家庭的負擔,還讓自己多少年在那些成績優異的同學們中都沒有喪失過的威風喪失在一批年齡也許不必她小,當學生的輝煌經歷卻也許比不上她的同學面前,因此自尊心受挫,情緒更加低落消沉,居然心生轉學到另一個學習環境和師資力量都不如這邊的鎮中學去的念頭。于是特意向從那邊來的學生打聽。居然聽說那所學校可以隨便進去,而老師對學生要求也不很嚴格。這讓本來就十分渴望自由學習、不要有任何負擔的朱筱十分滿意。就叫了一個同樣是轉學來的外地女生一起,到那所中學找她初中時的班主任,希望他可以幫忙問一下。
她們去之前,那個同樣受無形壓力的女同學十分興奮,提議買了一些水果。她倆找到了朱筱原來的班主任老師,他一口答應了朱筱和那名女同學的要求,說讓她們問好了家人,下學期再來。回來的路上,兩個女孩十分興奮,一路說笑不止,讓同車的幾個旅客看著她們興奮的樣子也兩眼放光,一直微笑著看她們。這讓朱筱又找到了半年前聰明活潑的自己,心情一下于前所未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