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故事一直在進行,前進,遇妖,降妖。早已麻木。
最可恨的,是那些神仙,他們的寵物泛濫成災,隨便跑下來一個便是妖怪頭子,而且都想吃唐僧肉。每到關鍵時候又都會跑出來把自己的寵物接走。不明白他們是不是故意。
我只是一只猴子,不愿意去想太過復雜的東西。不管怎樣,總算平安。
經過火焰山的時候,我們遭遇了牛魔王。我的結拜兄弟。
牛魔王記恨我把他的兒子交給了觀音,所以不肯借芭蕉扇相助。
多年前的交情,已在歲月的流逝中淡化至無。
只好用強。
在洞府內,我的手掐著牛魔王的脖子,鐵扇公主在一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我說:這五百年,你們為什么不來救我?
牛魔王喘氣都來不及,卻大笑起來,尖銳凄厲,盯著我,說:七兄弟中你最小,憑什么是你做群妖之首?憑什么我不可以是齊天大圣?咳,哈哈,笨蛋才會去救你,我們都巴不得你死!因為你的緣故,花果山封山封水,你的那些猴子猴孫全都痛恨死你,你還指望他們去救你么!
我愣在那里,手松開,腦袋里一片空鳴。
他們居然這樣想?
牛魔王突然發難,將我打得倒飛吐血。
此時,收拾殘局的哪咤等人來了。
我爬起來,一步一步向外走。
從陰暗轉向光明,外面突如其來的陽光明亮刺眼,我有了眩暈的錯覺,幾乎站立不穩。
原來是這樣嗎?只是因為這樣嗎?但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是我的錯?
如來,你將我壓在山下五百年,是不是反而該謝謝你……
我摸摸頭上的金箍,回頭看了一眼,被哪咤偷襲的牛魔王已經就范,哪咤見我看他,忙說:大圣!我已經替你把他收服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欠了你一個人情,該謝謝你?
我長吐一口氣,說:齊天大圣的名頭,愿意的話,你就去當吧。
牛魔王,哪咤,鐵扇公主,他們都愣住不動,直直地看著我。
——這一切,又有什么用?我是齊天大圣,如今又如何?
我走出洞府,身后傳來了牛魔王的狂吼和哭泣的聲音。
我一醒來,看見滿天的星斗。
唐僧幾個在農家的小屋里休息,而我,習慣了幕天席地的生活。
正是桃花開放的季節。一大片的桃林,粉紅的桃花在夜色中羞澀地輕輕搖擺。
我走進桃林,想起在花果山的歲月。那的桃花,比這里更加燦爛、更加鮮紅、更加讓人沉醉。
我是石猴,天地養育,沒有前世,也沒有來生。而現在,居然想家了。可是哪里才是我的家?
我是獨一無二,注定了我王者的命運,和王者的孤獨。
孤,王也,獨,寂寞。孤獨,王者的寂寞。
凡人不配有的寂寞。
這種寂寞,如來知道。我知道。
我已經厭倦了游戲,厭倦了勉強和不是同一類人的人生活在一起。
是時候離開了。
可是西行在繼續,唐僧不能死,要有孫悟空。
于是我身外化身,在這個寂靜的夜里,造就另一個我。
他有我的五成功力,而且,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保護唐僧。
我看著他,他正在沉睡,等會兒就會醒來,也許,這樣的他,會更加幸福。
突然,唐僧出來,看見了兩個我,登時變得目瞪口呆。
瞬間來到他身邊,把他敲暈在地。
而此時,當我解脫的時候,我卻不知道該去哪里。只是,一定要離開這里。
我駕起筋斗云,無聲無息地飛去。
……
我化身成一個小妖,來到海邊,夜里的海很狂躁,海風呼嘯不安。在萬千聲音里,我突然聽到了歌聲。
運起火眼金睛,看見十里外的地方,一條美人魚坐在水面上,扶著海水化成的琴,輕聲地自彈自唱。
空靈的歌聲猶如天籟,洗滌著我的心靈。
一個飛躍,我便來到距離人魚不遠的地方。夜色并不能阻擋我的視線,當我仔細看她的樣子時,心莫名地加快了跳動,卻幾乎不能呼吸。
人魚看了我一眼,嫣然一笑,繼續唱歌彈琴。
閉上雙眼,靜靜聆聽。
我的肩上是風,風上是閃爍的星群。
她的歌聲,浸潤在如水的風中。
而那半圓的月亮,也在琴弦上瑟索。
終于,歌停了,風停了,我的眼睛是淚流的燭火。
平靜的海面上沸騰起來,無數的海族妖怪露出水面歡呼。
片刻之后,妖怪們都散了,人魚也欲離開。她最后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沒入了水中。
我沉默著。就在她的歌結束之后,我就想問她的名字,問她可不可以天天給我唱歌。可是我沉默著。
我是一個連未來都沒有的人,怎么能去輕易決定別人的未來?
孤獨,是王的宿命。我是齊天大圣。
厚重的烏云遮住了月亮,連最后一絲光明也不見了。
突然之間,凄厲尖銳的喊叫聲從天空中傳來,我一抬頭,就看見了無限放大的金箍棒和另一個孫悟空眼睛里駭人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