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翠屏媽媽那回來沒幾天,翠屏就住進了醫(yī)院。
我沒有把她媽媽的實際情況告訴她,翠屏沒有進過她媽媽的屋子里,因為,每一次,她媽媽都不讓她進屋,所以,她不知道媽媽住的是什么樣子的環(huán)境,從院子看,倒是挺大的。
從發(fā)現(xiàn)到最后幾天,翠屏只有半年的時間,翠屏臨終的前幾天,我,楊悅,賈艷,我們幾個都在醫(yī)院陪她。
在病床前,她說,拜托我們件事,希望我們永遠都不要告訴她媽媽她不在了,她給媽媽留下了一筆錢,足以媽媽養(yǎng)老的,她希望我們幫她媽媽買個樓房,然后每年給媽媽一筆生活費,夠她一年開銷的。
可是,以怎樣的名義呢!她會接受嗎?大家都沉默了。
翠屏說,會的,這一點早想好了,就說,她媽媽從小失蹤了的那個舅舅給她留下的,他舅舅沒有什么親人,把財產(chǎn)都留給外甥女了。
聽起來挺荒謬的!而且,即使是真的,也不應(yīng)該是我們做啊!翠屏媽媽的舅舅,我們怎么會認識呢!
那么,找一個人,是呀,找誰呢?
我們的目光都投向楊悅。楊悅的老公是一名律師。
幾天后,李翠萍離開了我們。
這些天,我們陪著她,她看上去很高興。
對于她媽媽的事,安排好了,她似乎就放下心了——
她說,開始時,有些后悔離開媽媽,導(dǎo)致媽媽對她的絕望,但是,后來就想通了,她走的是自己的路,媽媽為什么就不能理解她,原諒她,她有時甚至懷疑她媽媽真的是為她好,還是為了自己的臉面!
翠屏說,“也許是身體的緣故吧,我這些天想了很多,忽然就釋然了。”她平靜地說,“沒有了先前的愧疚之心了!她喜歡那樣過,就那樣過吧!”說著,她的目光飄向遠方,“這是她的選擇,正如當初我的選擇一樣……”她默默地說道,兩行淚慢慢從面頰滑落。
其實,李翠屏并沒有那么坦然,也并非沒有遺憾,只是無奈而已。
是呀,人一輩子,誰又沒有遺憾呢!
只是,翠屏的遺憾令人唏噓。
楊悅的老公果然很能干,不到一個月,翠屏媽媽的事都安排好了。
他說,開始時,翠屏媽媽有些不信,但是,根據(jù)翠屏生前提供的一點資料,再加上律師的思路,倒也把她老人家忽悠過去了,只是,翠屏媽媽就是不肯搬進樓房住,她依然居住在那個租來的小平房里,怎么說也不行,就是不去住。
楊悅說,他老公說,給她的生活費她也不肯要,后來,她老公找到了當?shù)氐呐沙鏊?,把情況說明,請派出所的公安人員協(xié)調(diào)一下,就說這是法律規(guī)定的,繼承人必須得履行的義務(wù),翠屏媽媽才勉強收下。
……
事情似乎都解決了,如果沒有什么變化的話,日子會一直就這樣過下去。
每一年,我們?nèi)齻€人輪流來看望翠屏媽媽,這已經(jīng)成了必然,但是我們不敢一起去,怕她起疑心。
這兩年因為種種原因,我沒有來,但賈燕和楊悅輪流去,每一次去都得說是路過。
楊悅說,老人家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一年我們?nèi)タ此?,無論誰去了,她都特別高興,但是,她從來不提自己的女兒李翠屏,似乎這個人不曾存在過。
一次,楊悅忽然說,“翠屏媽媽是不是有些太絕情了!竟然從來都不提翠屏一個字,就是你不去,她都會問一下,對自己的女兒卻這樣——難道她就不能原諒自己的女兒嗎!”她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我如果不答應(yīng)翠屏的請求,或許就不去了……”
這話一出口,我和賈燕都看向她。
“你這樣說有些不厚道……”賈燕說。
“我知道——我只是對翠屏感到不平——”楊悅咬了一下嘴唇。
……
秋天,我們想一起去看望翠屏媽媽,因為,當?shù)氐呐沙鏊拿窬o楊悅老公打電話說,老人家的狀態(tài)不太好。
所以,我們?nèi)齻€人商量好一起去看望她。
賈燕說,她頭年去看望她時,她正在路上翹望,似乎知道賈燕要去似的。
后來聽附近的人說,她天天站在路上等,不知道她在等誰,而且,有的時候都站到天黑。
不明而喻,老人家在等誰,還不是明擺著嗎!
“如果,翠屏還活著,或許翠屏媽媽早已原諒她了!”我不無遺憾地說。
“我覺得……”楊悅說,“應(yīng)該告訴老人家事實,不然,她真的就認為自己的女兒真的跟她斷絕關(guān)系了。”
賈燕不同意,她仍堅持自己的看法。
“有個盼頭,總比沒有好……”賈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