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
天火墜地,海嘯萬丈,大地皸裂。
神明的棄徒于世間掙扎。
“我們要攻入神殿中去,奪取祂遺留的權柄。”
“我們要鑄造通天巨柱,撐起那坍陷的蒼穹。”
“我們要織縫奇詭圣物,抵御那終末的感染。”
雅安塔一族在被他們的神明拋棄之后,也背棄了他們的誓言,開始去僭越染指神的領域。
異端們帶頭沖入那些愚徒所固守的圣殿,將神像推倒。
千百座高聳入云的青銅巨柱矗立于大地,將天地撐離。
利用神明的禁忌知識所織縫的奇詭造物,將終末抵御。
雅安塔一族因此得以茍延殘喘,但世界的震蕩仍在繼續。
天空的縫隙中吞吐風雨雷電,大地的皸裂處爬出猙獰生物。
終末的感染依舊肆虐,昔日的同胞刀劍相向。
年輕的莫里懷抱著幾塊青銅塊和一塊石盤,正在緩緩后退。
他站在青銅巨柱之巔,后方是萬丈不測之淵,前方是一位緩緩逼近的老者。
“莫里,孩子。”老者和聲道,“乖,把那些都交出來,這關乎著我們種族的存續。”
“你們想啟用那個‘術’!”莫里大喊著,“你們不能開啟平行世界之術!”
“我們的主世界已經不能再承擔終末的侵蝕了,必須要分化為無數的平行世界,才有可能在天災中存活下去。”老者解釋道。
“但那會導致終末之災的不斷擴大,那些異客你也見過了,他們的世界里本沒有終末,但卻因為與我們的世界相連,被終末逐步侵蝕!如果開啟了平行世界之術,那被波及的世界將不可計數!”
“那又如何?”老者憤怒道,“無用的愚蠢的憐憫!如果他們是無辜的,那難道我們就活該被終末感染嗎?”
“難道你準備犧牲自己的種族去拯救其他的種族嗎?”老者繼續罵道,“他們不知道,不會感謝你分毫!而我們是你的族人!”
少年仍緊緊懷抱著那青銅塊與石盤。
“我的親友都死了。”少年突然說道,“我不想再令更多的人失去親人和朋友。”
“終末是逃不掉的,這是我們的宿命。與其茍延殘喘于痛苦之中,再落得一個慘淡消亡的結局,不如就此停步,將終末蔓延的趨勢止住。”
老者沉默了一會,才重新開口說道:
“其實祂早已預料到了的終末的降臨,并于萬年前早早謀劃,種下世界巨樹,以自身神力不斷滋養。”
“但終末來得太快了,世界巨樹還未完全長成,無法保護我們的世界。于是祂只能砍下世界巨樹,造出虛舟,帶著一部分族人逃離此地。”
“終末已然降臨,萬界重歸寂滅。”
“這是所有生命的必然結局。”
“既然所有種族都必然消亡,你又何必拯救?為什么不能讓自己的種族多存續一會?”
少年聽后,仍是固執地搖頭:“我們一族的命運已定,但其他的種族希望尚存,興許能夠抵御終末。”
“神明亦逃,螻蟻何如?”老者問道。
“神明已逃,吾等仍存。”少年回答道,“這即是我的答案。”
老者沉默了一會,無奈道:
“說不過你。但記錄平行世界之術的石盤必然不止一塊,你無法阻止我們的。”
少年笑了笑:
“從理性角度來講,既然無法阻止不如欣然接受。但很抱歉,我是個偏執而感性的人。”
“族長,永別。”
莫里后退一步,自柱頂墜落。
他在墜落的途中調整好角度,一頭栽入一處湖泊。
——一處曾經出現過異客的湖泊。
“噗通。”
莫里自水中抬頭,望向那陌生的蒼穹。
“呼——,成功了。”
少年雀躍著,游向岸邊。
“唔,石盤沒壞,青銅塊因為要用來抵御沖擊已經廢了三塊,還剩兩塊。”莫里清點著他的家當。
“情況還算不錯。”
……
而許多年后。
炎陽帝都便建立于那塊湖泊附近。
……
坤寧宮。
皇后自夢中驚醒。
“呼——”
她自案旁抬起頭來,眸中閃爍著驚懼與貪婪。
而案上擺放的,正是一張墨跡未干的信箋。
“林苑,萬新湖。”
皇后輕聲呢喃著。
寢殿外輪值的宮女似是察覺了房內的動靜,靠近的身影被燭光影映于窗紙之上。
“娘娘?”
“退下。”
“是,娘娘萬安。”
皇后將信箋封裝收起,藏于霧氣之中。
她癡迷地望著彌散于四周的霧氣:
“知識是寶貴的,而有時它們卻像魔鬼;那些不知底細卻又迷人無比的知識,就是最毒的砒霜。”
“可即便是砒霜又如何呢?”
“奇詭,終末,神明,都是何等誘人的詞匯啊!”
“與其囚于深宮,不若去探尋那個詭秘的世界。”
皇后的身體因為激動而顫抖起來。
她看向案上擺放的那塊不斷逸散出霧氣的青銅塊,將其納于袖中。
又揮一揮衣袖,散去滿屋的迷霧。
“皇后娘娘,這塊圣石你可還滿意?”
沙啞的聲音傳入皇后的耳中。
皇后收斂了神色,淡漠道:
“尚可。”
“如果你將王朝太廟里供奉的那塊石盤拿出,那等你到了我們的世界之后,一定會獲得神明的青睞。”
“你們世界真的存在著所謂神明?”
“那是自然!”沙啞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狂熱,“莫非你沒有在剛才的夢中窺見祂那巍峨的身軀與浩瀚的意志嗎?”
“不,我當然感受到了。”皇后回味著,“神明座下盡皆螻蟻。”
“那么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皇后還是沒有回答,反問道:
“你能耐那么大,何不親自去取?”
“呵呵。”那聲音笑著,語氣中帶著一絲冷意,“炎陽的祖皇可不是一般‘人’啊。”
“供奉‘他’的地方,我可去不得。”
“那又何故選我合作?”
那聲音笑了笑,并未作答,而是說道:
“我會將你失蹤一事掩飾成意外,你只要弄到那塊石盤就行了。”
那聲音的主人離開寢宮時,望了一眼三皇子與五皇子的住處。
“這炎陽王朝倒是個誘人的香餑餑,連血月邪教也準備摻上一手。”
“倒不如順著他們的計劃走,也能省些氣力。”
……
乾所。
“教內已成功滲透皇家林苑,七日之后你將皇后騙至林苑,我等便可趁機操縱皇后。”
“是。”‘三皇子’答道,“只是最近辛德妃那里似乎是對我略有懷疑。”
“無妨,教內會動用太醫院的暗子去招待她的。”
“是,屬下明白。”
……
太醫院。
“金度和。”
當值的金度和神色不變,在腦海里回應道:
“屬下在。”
“開始準備操縱辛德妃的第一份秘藥,于七日之后投入其膳食之中。”
“是,屬下明白。”
……
七日后。
“我已拿到那塊石盤。”皇后對著面前朦朧的黑影說道。
“很好。”黑影說道,“一會三皇子會來請你去林苑。”
“嗯?你連皇子也蠱惑了?”
“你按流程走就好。”
……
當車隊行入林苑時。
“我該如何脫離眾人視線?”皇后問道。
“現在。”黑影自一旁顯現,打了個響指,整條車隊便沉寂下來。
“轟!”五皇子和三皇子所乘坐的馬車轟然炸開,兩道身影自其中沖出。
“何人壞我神教好事?”
皇后瞳孔一縮:
“五兒,你不是自幼習文……”
“走。”黑影低聲道,“那已經不是五皇子了。”
……
李宗人府丞府上。
李家長子閱讀著密信:
“操縱皇后一事有人從中作梗,導致任務失敗。”
“你即刻消除掉一切蛛絲馬跡。”
“等金度和下完辛德妃的最后一味秘藥,你負責接引他出帝都。”
信件在火中燃燒殆盡,不留灰燼。
……
太醫院。
金度和給御膳太醫打好下手后,便去將那次休沐日用了。
又在城內兜兜轉轉,最后繞到李府門前。
……
永春宮。
辛德妃用完早膳后,神色略有些不正常。
腦海里似乎多出了一個意志,與她搶奪著身體的控制權。
“何人意圖陷害本宮?”
辛德妃目露狠厲之色,她本寒門,得入深宮,最后一路升至德妃之位,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輩。
她來不及提筆研磨,只是咬破手指,于殿內柱角手書“奪舍”二字。
“玉碎。”
這是辛德妃失去意識前的最后呢喃。
……
皇后站在萬新湖畔等待。
黑影緩緩飄來。
“解決了?”
“解決了。怎的?都已經決定好了去往我們的世界,卻還留戀于這方人間?”
“你究竟是什么人?”
“潛入湖底便可以了。”
二人答非所問。
皇后深深看了一眼黑影,脫去外裳,露出貼身的勁裝,躍入湖中。
“噗通。”
映入眼簾的是迷蒙的淡黃霧氣與通天的青銅巨柱。
“家鄉啊。”黑影感概道,“真是變了許多。”
“你所說的神明在何處?”
“逃了。”
“你騙我?”皇后眼神凌厲道。
“神志不清,散。”黑影拍拍手。
皇后眼神變得清明了幾分,也意識到了自己此前的種種不對勁。
“倒是好手段。你是誰,此番用意為何?”
黑影四周繚繞的黑氣消散了幾分,露出一幅莊嚴的面孔。
“祖……祖皇?”
“準確來說,我是他的覺魂,也就是守尸魂。”
“因為他不是你那方世界的人,主魂不入輪回,便長年鎮守于太廟。”
“說來好笑,我身為守尸魂,卻是最不安分的那個。”
“可祖皇若是修士,又怎能建立王朝?”
“因為沒人知道他是修士,石盤幫他掩蓋了一切。”
“我此番將這石盤拿出,祖皇的主魂為何不阻止?”
“阻止?可能是他也還記得當年說過的話吧。”
“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當年說過的話。”
……
“陛下,皇后失蹤了。”
“嗯,起駕太廟。”
……
“先祖。”
“你來了,現任的炎陽帝。”
“我來向您討個說法。”
“哦?什么說法。”
“皇后失蹤一事,有您的手筆。”
“失蹤總比被奪舍好。”
“可……”
“你現在的江山,是我當年打下的。”
“但如今的江山之主。”炎陽帝目光逐漸變得銳利,“是朕。”
那一日,祖廟震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