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該答應。
調查阿九，無異于挑釁承恩。承恩作為司禮監(jiān)掌印，內廷第一人，雖無皇帝之名，卻權傾朝野，是名副其實的“站皇帝”，自己身為外臣，與他為敵，實為不智。
然而意識先于理智，明燁聽到他的聲音清楚傳來——
“可。”
“多謝大人。”
念兮立即行禮道謝，將地契與銀票留下。
明燁說完已經后悔，再看她將地契留下，頓時陰沉下臉。
“我是你的奴才嗎？”還有打賞。
念兮覷著明大人的臉色，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了他。好在與他相處中，她漸漸掌握規(guī)律，知道這時要順著他才行，迅速拿起桌上價值萬兩的“小錢”，行禮退了出去。
明燁坐在原地，越想越生氣，怎么就鬼迷心竅，答應幫她調查阿九的？
他是沒見過美人含淚還是怎地！
調查阿九也就罷了，大不了隱秘些，他們錦衣衛(wèi)，本就做慣了的，卻要瞞住章彌。
那小子生怕他被溫念兮迷住，攪進她的血海深仇中去，如今又背著他做這些……
“嘖——”
明燁懊惱轉頭，一眼瞥見桌上念兮沒有帶走的白瓷碗。
圓嘟嘟，粉嫩嫩的團子擠在一處，玉雪可愛，他隨手端起已經冷掉的碗，舀起一個塞進口中。
沒想到她的手藝倒是不錯，這團子軟糯香甜，絲滑細膩，很是可口，若是趁熱吃，只怕口感會更好。
只是四顆夠誰吃！
這個溫念兮，求人都沒個求人的樣子。他舀起最后一顆，頗是意猶未盡，咬下一半，紅豆泥裹著糖流出來，正要細細品味——
“大人！那個玉佩……”
“咳！咳咳！”
溫念兮突然闖入，明燁被驚的一口吞了下去，團子卡在喉嚨處，噎的他半天都說不出話。
“大人，水……”
她趕忙捧了茶水，小心翼翼遞到明燁手邊，看著他一飲而盡，喉結上下滾動。
“還要嗎？”
連灌四杯水，明燁終于將卡在喉嚨的食物順下去，他瞪向溫念兮，臉還是一貫的冷峻，只是細看之下，還多了幾分被人踩到尾巴的惱怒。
“如此冒失莽撞，這就是你們興安伯的家教。”
“如此口是心非，這就是明大人你的做派。”
當然，這話念兮只敢在心里過過癮。
看著眼角咳出著淚花的明大人，她有點心虛，指著方才明燁一直把玩之物道：“我是想來告訴大人，您這兩塊玉佩有一塊是贗品。”
明燁將信將疑，“你還懂玉？”
“大人不知，我外祖以玉起家，我從小在舅舅膝頭聽他講玉，市面上的玉，沒有我估不出的。這塊龍形白玉佩，是上等的羊脂白玉籽料，溫潤細膩，觸手升溫，價值連城。雕琢也很是考究，龍呈立臥狀，尾上翹，通體飾勾連云紋，是極品玉。”
她又拿起另一塊，仔細摩挲：“至于這塊，雕琢工藝精湛尤甚于前，可惜是贗品。”
話落，她抬手就將手中的玉佩拋了出去。
念兮的動作全無預兆，明燁看著白玉從自己眼前掠過，抬手卻撲了個空，眼睜睜看著它掉在地上。
玉佩撞擊青石地板，發(fā)出一聲脆響，卻完好無損。
明燁一時驚訝。
要知道這羊脂玉最是嬌貴，輕易磕碰不得，何況是從這么高的地方扔下去。
近日黑市上流出一批玉，據(jù)傳是圣上佩過的，價格炒得很高。他手下的緹騎因是有人打著圣上的名義，才特意報上來，明燁本不放在心上。黑市每天都有前朝后宮之物流出，其實不過是些唬人噱頭，不必當真。
直到今日內官監(jiān)于林私下找來，說是本次采辦進上之物有人以次充好，又特意拿了塊龍形玉佩給他，請他分辨，他才想起黑市玉佩一事。于林與他心里都清楚，宮外負責采買，正是貴妃的內侄姜繼曉，若真有人敢在御用之物上做手腳，就算姜小公爺不知情，也要落個不查之罪。
如今念兮將他從宮里出來的玉佩扔在地上……
明燁心思電轉，已經有了主意。姜小公爺撞到槍口上，這種私下陰人的缺德事情，最適合章彌了。
他拾起地上的玉佩，果然上面一絲裂痕也無，問道：“這是什么玉?”
“京白玉。”
明燁在心中默了默，然而他對玉器并不精通，京白玉的名號他從未聽過，到底是何品種，他根本說不上來。
念兮察言觀色，解釋道：“其實就是石頭，不值錢。它本身的顏色更白亮一些，與羊脂玉原石放在一起很好區(qū)分。至于這塊，”她湊過來，仔細看著明燁手中的玉，“我聽舅舅講過，有人曾研制出一種藥劑，將京白玉浸在其中，半年后它的色澤品相與極品羊脂玉相差無幾，溫潤透光，就連老師傅光憑外表都難以區(qū)分。”
她似乎根本沒意識到兩人離得有多近，將頭靠過來，貼著他的臂膀，頭頂?shù)陌l(fā)撩擦著他的下巴，有些癢。
“……不過這種贗品在世面上很快就銷聲匿跡，原因么，你也看到了，京白玉硬度大，雕琢十分困難，投入成本太高。我這還是頭一次見到在這么硬的石頭上，如此細膩傳神的雕刻，大人可以將它賣給我嗎？”
她仰頭看他，一雙眼睛亮的如同碎了星光，充滿期待。隨后，似意識到什么，忙往后退開，臉一下紅了，連同耳垂，脖頸，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明燁一時疑惑，不知她是裝的，又想勾引他，還是真的不知所措。若是裝的，不得不說，她的演技是真好，不露痕跡的將嬌憨與迷人演繹的入木三分。
“大，大人，”被面前的男人看的頭皮發(fā)麻，她磕絆的說：“若沒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不再是八風不動的沉穩(wěn)，看著面前女孩笨拙的動作，明燁半是玩笑半是諷刺，“玉佩不要了？”
念兮有些猶豫，剛才她得意忘形，此時已經收斂幾分，卻又禁不住誘惑，謹慎問道：“多少錢？”
他收回覺得她可愛的話。
見大人臉又黑了，念兮趕緊解釋，“我是真心喜歡這塊玉佩的雕工，才想向您買的。”
明燁的臉更臭了，并且隱隱覺得溫念兮是在諷刺自己口是心非，方才吃了她的團子。
“下去。”
他將惱羞成怒掩蓋在冷臉之下。
“大人……”
明燁不耐，眼神凌厲的看來。
“大人若喜歡團子，明日我再多做些，不知大人喜歡什么口味？”
明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