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去圖書館的路上,發現了躺在草叢里的仇德季,嘴角掛著血絲,兩手捂著肚子蜷縮著。
我趕忙上前將他扶起來,他似乎還暈沉沉地,站不穩。
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那兩個人干的。王愛民和王家根。他們還對早晨差一點趕不上早飯耿耿于懷。
我拉著仇德季就去找班長。
雖然我們才認識這個班長不久,但這種事情,我認為還是要他站出來評評理才是。
排長看到我們,一臉詫異,詢問我們的來意。仇德季就把他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班長,我當時情緒也比較激動,本以為在部隊里,大伙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彼此都應該相互照應,怎么訓練第一天就聯合起來欺負人了。
班長先是詢問了仇德季的傷勢,除了肚子挨了幾下以外,沒有什么大礙。隨后表示“不就是打架打輸了”,下次打回去就是了。
反倒對我驚愕的表情不以為然,處理意見連“輕描淡寫”都算不上,示意我們這種事情以后就別找他了。見怪不怪了。這讓我相當憤慨,站起來就向著班長說到:“這里竟然縱容以多欺少,縱容打架斗毆?”
班長不屑地看了看我,命令我坐下。但我那肯罷休,繼續質問他:“還是你也對上午的事情耿耿于懷?”
這一句話引來了班長的嚴正警告,若再不住口,并向他表示道歉,就立刻滾到操場,跑到熄燈號響起為止。
仇德季拉著我的衣服,示意我就此罷休,別把事情鬧大。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奪門而出,上了操場……
由于心中一團火,直到聽到熄燈號,才感覺到整個身體架子都要垮下來了。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宿舍門前,洗澡是沒指望了,班長這時候正站在門口等我。我心想,整完我跑步,還要來一頓訓誡嗎?這種兵當的有多窩囊。
班長把我喊到一邊,離宿舍有些距離,心平氣和地和我說:“這里是新兵連,也是部隊的一部分。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沒有學生找班主任打報告,更沒有告狀評理。我只要求你做好自己的事,服從上級的管理和安排。多余的事情一律不允許做。還有,以后去任何地方,都必須第一時間向我匯報,即使是上廁所。”
我雖然很不服氣,但還是擠出了一個“是”。
“其次,仇德季的事情,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去打抱不平。如你上午看到的一樣,把他們拉開就可以了。他被欺負,還不是怪他自己性格太懦弱,身體太瘦小了。你說說,為什么他們不來找你練兩下?”
我不置可否,只是睜大眼睛死死盯著班長。
“我不希望在看到你今天晚上的表現,我也不想再為這種事情罰你跑圈,聽清楚了就立刻拿塊毛巾去廁所簡單擦擦,擦完了滾回床上睡覺,今晚沒有緊急集合。”
說完班長就轉身往宿舍方向走去。
就這樣,后面相安無事許多天。但班長每天都會處罰跟不上集體節奏的個別士兵加練,自由活動時間幾乎被剝奪了。其中就包括仇德季。
最近幾天,我明顯感覺仇德季有些撐不下去的樣子。本來話就不多的他,變得越發沉默了。
今天下午出操,我們班單獨做分組障礙跑。三人一組,仇德季看樣子被特意和那兩個人分在了一組。班長為了給大家一點壓力,決定安排最后一名的小區,要幫第一名的小組洗一星期衣服。
其實論身體素質,王家根算是班上比較優秀的,王愛民也不差,所以和仇德季一組,看似也是照顧了他。
因為可以一星期不洗衣服,對于我們這幫在家從來不做家務的人來說,誘惑何其大,況且我們更需希望幫別人洗衣服。尤其還要洗臟兮兮的襪子內褲。因此班長哨聲一響,我們個個像追兔子的狼一般,尤其幾個身體素質好的,健步如飛。在障礙賽道如履平地。
很幸運,我這組僅以半個身位的優勢,拿到了第一名。而仇德季那組,不出所料,最后一名。
王愛民和王家根兩人滿臉怨恨地盯著姍姍來遲的仇德季。也情有可原,他倆是跑的比較快的幾個人之一,但是因為必須小組所有人都到終點才算完賽,因此這個比賽比的并不是小組的上限,而是下限。
“王愛民、王家根、仇德季,下周你們就要負責幫第一名洗衣服了。有問題嗎?”
“沒問題!”“有!”“有!”
三個人不出所料,意見還是有分歧。
“王愛民、王家根出列!”
看著他們兩個小跑至班長面前。
“你們兩個有什么意見?”
“班長,這不公平。”王家根似乎有些欠考慮,這話脫口而出。
“說說……”班長嘴角露出鬼魅一笑。
“我是全班第一個到終點的,愛民是第四個。論平均成績,我們不應當是最后一名。而且是仇德季拖的后腿,要處罰,應當處罰他一個人,而不是把我們兩個拔尖的拖下水。”
“王愛民,你也這么認為嗎?”班長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怒目圓睜。
王愛民剛張開口,嗅到氛圍不對,把話咽了回去。“不,班長,我接受懲罰。”
“入列!”班長轉過頭看著像個木樁一樣一動不動的王家根,“你還站在這干什么。”
“班長,你這樣不能服眾,我們必須賞罰分明。班上沒有人素質比我強,讓我受罰我就是不服。”此話一出,班里幾個人已經低下頭在那邊偷笑了。情商高低與否,只有在第三者視角才能分辨得出,比如我們現在。
班長沉思了一會,看著王家根,平和地說:“我再給你一個一會,現在入列。”
“不!”
“全體立正,全體都有,障礙越野50個來回,全班完成前,不允許吃飯!”
頓時全班都愣了。但無可奈何,每個人都因此接受了處罰。這也在班里埋下了一個種子。
當天晚上,全班都躺下了,初秋的夜晚異常炎熱,樹葉掛在樹枝上一動不動。離連隊不遠的農田里,青蛙聲此起彼伏,書上的知了一個比一個賣力。讓本就難以入眠的我們更輾轉反側,煩躁不安了。明明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我們都知道,沒有一個人睡著了。
“報告班長,我要出恭。”王愛民翻身下床,站到了門口班長床位邊。
“早去早回。”
王家根幾分鐘后也跟著一起出去了。
此時班長似乎也是熱的不不行了,坐到宿舍外面透氣去了。
睡我上鋪的兄弟見班長出去了,探出頭來輕聲對我說:“他倆肯定找角落抽煙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被這話問的精神了。
“剛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他倆包里有火柴,還有一股煙葉的味道。”
“部隊里可不讓抽煙啊。”
“他倆太討厭了,我要找機會和班長匯報一下。”
“那今天不就是好機會嗎?”
我拖著他下了床,跑到宿舍門口也和班長打了報告去廁所。廁所是一個單獨的小板房,繞到宿舍樓背后就是。我讓他呆在廁所,我從另一邊繞回去,剛走到轉角就隱隱約約聞見那討厭的煙味。我就隱蔽在角落里望過去,的確就是他倆。
此時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倒吸一口氣,不知道下意識發出的聲音是不是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好在他們手里這根煙還沒抽完,舍不得走。回頭一看,是仇德季,他說他也聽到我倆的對話,想跟出來看看到底準備怎么辦。我警告他這可是違反紀律的,叫他早點回去。
我倆小跑回去,我讓我上鋪兄弟把班長喊來,就說我黑燈瞎火摔傷了,一個人抗不回來。
班長半信半疑地過來了,看我坐在門口,似乎懂了什么,命令我站起來,“你是喜歡廁所的味道還是喜歡里面的東西?”
“報告,都不喜歡。”
“那還不趕快回去睡覺?是想讓我安排你掃一個星期廁所嗎?”
我們三個灰溜溜跟著班長回去了,剛到宿舍,發現王家根和王愛民已經在自己床上了。
“王家根!王愛民!出列!”
他倆像觸了電一樣,從床上彈了起來,并排站到班長面前。
班長質問他倆剛才的行蹤,兩人心里有鬼,當然不會承認,堅持自己去了廁所,并且描述的繪聲繪色,說蹲著聊了幾句,忘記了時間。
班長當然不愿被當傻瓜,追問是否有注意到有人摔傷在廁所。他倆哪可能注意到。滿臉疑惑。雖然我摔傷也是假的,但他倆根本沒去過呀。
班長警告他們不要把自己當傻瓜,但如果前后矛盾,就等于承認自己違反紀律了,所以堅持在廁所,但是沒見任何人進來過。班長忍著怒氣反復質問究竟去沒去廁所,并質疑他們出去是搞“間諜”活動了。
倆人被這罪名嚇得說話都發抖了,但還在胡扯,說上完廁所后,因為天氣熱,就故意繞遠路透透氣,回來好睡覺。
班長隨后一句話,把他倆嚇得差點癱軟下去。
“要是讓我發現你們今天晚上說的都是謊話,我立刻上報連部,你們兩個因受不了部隊訓練,夜間企圖叛逃,后因部隊戒備森嚴,無處可走,循原路返回,但逃跑的事實已經形成……”
“按逃兵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