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看看身邊的兒子，不知道這是他守在這里第幾個晚上了，他媽應該回去歇著了吧。這些天忙里忙外真的辛苦了。而我卻是那個只能接受照料的人。這個我這一輩子的操勞產生了巨大的對比。像以往在家，我還健康的時候，“買，汰，燒”一人全包，他們每天只要享受現成的美味就行了。而每天最開心的，莫過于一家子坐在電視前吃著我的料理了。哦對，現在還有我那可愛的孫子，話還說不清楚呢，走路跌跌沖沖的。
回想那天，我病重躺在躺椅上，上廁所都成了問題，小孫子晃晃悠悠站到我邊上問我：“爺爺，你是不是不喜歡咚咚了，怎么不抱抱我呀。”我當時心疼的眼淚都下來了。不是爺爺不想抱抱你呀，是真的無能為力呀。爺爺都不知道還有多久時日可以和你，還有你的爸媽，還有你的奶奶在一起。
唉……這些都不能回想，一想到，心就像裂開了一般。
…………
回想那會兒，只記得做了一天一夜的火車，當時坐的還是貨車廂，一路顛簸，中途還停靠了好多站，我們都不允許下去。記得到站已是第二天中午，車廂里又悶又臭，睡也睡不好。下車后頭昏腦脹，但又必須馬上整理行李去報到。
軍隊的管理是非常嚴格的，說一不二，尤其我們上海過去的士兵，似乎一直被冠以“嬌生慣養，難成大器”的帽子。我可不服這種評價，我們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不足的地方拼了命也要爭回來。不能讓這種刻板印象把我們壓垮了。
我們就這樣來到了新兵營中接受為期三個月的訓練，據說三個月后，我們要達到能每天完成100個俯臥撐，100個深蹲跳，100個仰臥起坐，以及5公里跑，好家伙，比我想象的多得多。
每個宿舍都會有一個老兵帶著一批新兵蛋子。你必須馬上熟絡起所有的命令和口號。
第一次集結，站軍姿，一站就是一整天。我們排總共三個班，光我們一班12個人，就倒了一半。我當時兩個手已經腫脹得不行，兩個腿早已酸脹不已。這才是第一天啊。晚飯時間，班上12個人都已經垮了一般。相比這就是部隊生活吧。磨練意志就是擺在我們眼前的第一課。
好在晚飯后沒有什么訓練，但也不能四處亂晃，全集中在宿舍里。幾個機靈的，都圍在老兵那邊寒暄著。似乎都在找著方法套近乎。哪怕是來自同一個省的，都弄得像老鄉一般。更夸張的家伙，翻出四五輩的祖宗在那邊攀上了親戚，什么太祖爺爺的兄弟的表侄孫……我都沒聽說過還能這樣的。一個山西的一個福建的，你們這樣不覺得尷尬嗎。
我早早躺下了，閉目養神，這一天站的，死的心都有。
迷迷糊糊，聽到緊急集合的哨聲響起。慌了神地跳起來，感覺才沒睡多久，怎么就有緊急情況了？
整個宿舍亂成一團，有些人皮帶扣不上了，有幾個鞋子少一個了。真的成一鍋粥了。我因為慌亂，扣子還扣錯了一顆。最后總算打理好沖了出去。我們看到排長掐著秒表在等我們。等三個班全都到齊，排長發話了。
“很好，速度很快，很整齊。你們猜，這種效率，在戰場上，敵人會怎么樣？”
沉默一會，排長大發雷霆。
“早他媽一鍋端了！15分鐘，15分鐘敵人早突進來了，你們一個個現在都是俘虜。看看你們現在這個樣子。一班的第三個，帽子呢？掉了？頭怎么不掉。還有二班的頭一個，鞋帶都系不好？還有三班，怎么還少一個？”
“報告排長，緊急集合哨響，二床上鋪的直接跌落受傷了。手似乎骨折了。”
排長嚴肅的表情讓在場的所有人不敢喘大氣。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風揚起沙子的聲音，都是那么的刺耳。
“以后，這種緊急集合會經常有，鍛煉的就是你們的應變能力，要處事不驚。今天是第一天，不加處罰，明天開始，聽到集合哨，5分鐘內，少一個，全班罰跑10公里。”
……
回到宿舍后，所有人驚魂未定。這突如其來的集結，以后似乎還會是常態，而且是不定時的。
似乎沒睡幾個小時，又要出早操了，早操是5公里跑，這我還是在行的，此前的鍛煉沒白費。可就是這樣的早操，也還有跟不上隊伍的，似乎“嬌生慣養”并不是空穴來風。有幾個剛跑一公里，就掉隊了。大部隊還必須按照節奏前進。
待我們跑完后，全班還要等那幾個體能不行的小伙。看著挺結實的，體能怎么那么差。結果大伙差點錯過了早飯的飯點。
班上幾個人休息間隙揪著這個體能差的就是一頓推搡。小伙瘦瘦黑黑的，性格內向，不聲不響，一直向著角落里退。看著幾個火氣上頭的氣勢越來越兇，眼看就要打起來了。我和幾個戰友一擁而上將兩個意圖欺負小伙子的士兵拉開。暫時熄滅了這沖突的苗頭。
上午出操，一人100個引體向上。幾乎所有人都悶了，估計有一大半的人，可能活到現在一個完整的引體向上都沒完成過，更別說100個了。要求也簡單，誰先完成誰就可以早點回去休息，我們這群餓著肚子的人，早就對午飯充滿了欲望。
我們就一個個輪流上單杠，好幾個借著起跳的慣性，只勉強拉起了一下，有些一個無法完成。好在我在此前跟著二哥練過，第一組就上了20個。被投來羨慕的目光，當然，也發覺了異樣的眼光。我并沒有太在意，因為至少我是能早早回去休息的那幾個，餓肚子的感覺真的不好。
不出所料，全身發軟的我，第二個回到了隊伍中，可以用站軍姿的方式“稍事休息”，繼續“觀賞”剩余戰友的拼搏。
四個小時的操課，大部分人還是勉強完成了指標要求，但是還是有四個人要落在操場要補完這100個。
部隊的伙食的確是出乎我意料的，意外的豐盛，不過我還是吃的比較清淡，但排長的一句話倒是提醒我了，“在這里，拼命吃，拼命練，你難道還擔心在部隊里呆胖了不成？我們有100種辦法讓你消化。”我倒不是怕吃胖了，我還是覺得保護一下腸胃比較好。只要營養均衡點就沒事。平時在家也習慣了清淡的口味。
我們回到宿舍，準備午睡之際，瘦瘦黑黑的小伙總算是回來了。估計是全班都還對上午因為他一人導致被罰沒有午飯而懷恨在心，幾乎沒人理他，都自顧自躺著。那兩個喜歡挑釁的，還特地不懷好意地向他打招呼，言語里充滿諷刺。
我把他喊道了我床位這，掏了半塊饅頭給他，這也是我午飯省下來的。要不吃點，他這樣下午會撐不過去的。在他啃饅頭之余，我倆互相認識了一下，他叫仇德季，山東萊山人。竟然和父親老家不遠。從他名字也不難推斷，他是他們家老四，仇家德字輩。在山東，仇姓雖然不及我們家姓氏那么普遍，但也算是一個大姓。我看周圍都已經睡下了，我也催他趕緊休息一會，不知道下午還會安排什么訓練。
迷迷糊糊，被一聲哨聲驚醒了，集合出操了。
下午是政治文化課，這對我們來說似乎是一個天賜的恩典，畢竟早上兩次出操已經要了我們老命了。對于習慣了課堂的我來說，這并不是什么難事，政治課也是軍人生活的一部分，充分學習并融會貫通黨的精神是使我們內心強大的一個很有效的方法。不過班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經歷過課堂學習的，很明顯還有一兩個小學讀完就務農的。
在部隊里上課還能打瞌睡的人，相信各位根本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懲罰。我們班上就真有真么一個膽大的，才半小時不到，坐在那么已經撐不住了，整個人像個不倒翁似的左右搖擺。教官站在前面似乎早就發現了。結果除了站著聽完了整堂課，結束后，還被罰在操場跑了20圈。教官號稱，這是他有史以來最“仁慈”的處罰。
隨后就是晚飯時間了，這也代表部隊生活的第一天，即將告一段落了。謝天謝地，這一天總算過去了，但明天就不是這么簡單了，并不是每天都會給我們一下午坐著“休息”的機會的。
晚飯后，是軍隊里不常有的自由活動時間。
大伙似乎都比較熱愛運動，一下午的課讓他們原本萎靡的狀態又恢復過來了。
我在宿舍坐了一會，想想還是選擇了去找點書看看，畢竟籃球場不是我比較熱愛的。況且帶來的錢已經上交保管了，沒留多少零錢，就不要在第一天去“奢侈”一下了。
但說來也巧，我都不知道這邊有沒有圖書館，以前在家也沒怎么去過圖書館，據父親說部隊的圖書館，什么書都有，當然，我喜歡的小人書就別癡心妄想了，都是正面教育的書籍，如果是想精進自己的思想和學識的，圖書館可以滿足我。
我一路打聽著尋找圖書館，這邊果然人氣不怎么旺，大家都還是喜歡“武”的。
“啊……”
一聲低沉而不起眼的叫聲引起了我的注意，在部隊里這種聲音可不尋常。
我向著聲音的源頭找去，然而，等待我的，是如此觸目驚心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