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市市區中心地點,立著一座六層的高樓,看起來和這座城市的其他建筑一樣破敗,毫不起眼。
但某些人知道,這里是欒市重要的權力機構,這棟大樓里發出的決議,會影響到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
這里就是特殊事件調查處理局的辦公大樓。
呂音拖著滿身的疲憊,走到了四樓的角落,敲門后推開了門。
這不是一個辦公室或者會議室,而是一間宿舍。宿舍的布置很簡單,木質的地板有些老舊了,雪白的墻泛著清冷的光。此時,窗前的書桌旁坐著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豹頭環眼,滿臉橫肉,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手里正拿著一疊資料翻看著。
他是欒市調查局的局長鐘毅,見呂音進來,問了一句:“安排好了?”
呂音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都安排好了,傷雨小姐在食堂吃了頓飯,現在在招待處休息。”
那位傷雨小姐的胃口很好,一大桌子菜,再加上一盆米飯,全都吃光了——她在太平鎮是吃不飽嗎?
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呂音看向靠墻的床鋪,語氣中帶著抱怨:“這次的行動太危險了,我差點兒就交代在那兒了。”
單人床鋪上躺著一個女孩兒。哪怕屋子里有專門的供暖,她依然蓋著厚實的被子,露出的臉部和手臂是一種能夠直接看到血管的透明的白。她很瘦,臉部凹陷,一雙手臂簡直是皮包骨頭,漂亮的杏仁眼此時也黯淡無神。
她叫楚羽然,一個很校花的名字,長得也確實美麗動人。可惜的是,作為調查局的調查員,她駕馭的厲鬼已經到了復蘇的邊緣,生命的倒計時只剩下幾天時間了。
“最后還是有驚無險,不是嗎?”
楚羽然的聲音很微弱,好像隨風擺動的蛛絲,馬上就要斷了。
呂音啞然,從結果來看,確實是“有驚無險”。
他拖了把椅子坐下,談起了另一個話題:“那位女巫已經發出了邀請……它好像知道我們想要什么,應該怎么回復?”
“這是個機會。”鐘毅將手里的資料放下,“對我們,對欒市來說都是個難得的機會。”
“但其中也蘊含著危險。”楚羽然有些顧慮,“它告訴我,那位女巫會給欒市帶來滅頂之災。”
所謂的“它”,是楚羽然駕馭的厲鬼,名為“筆仙”,據說有著全知全能,先知先覺的神秘力量。之前欒市調查局有幾次危險行動,要不是楚羽然給出了準確的預警,他們早就全軍覆沒了。
這個能力太好用了,但動用“筆仙”力量的反噬也極其嚴重,每做出一次預警,她的身體都會承受極大的傷害,甚至要住進重癥監護室。
盡管有現代醫學的精心治療和整個調查局的靈異裝備供應,厲鬼的復蘇依然不可逆,她還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現在欒市已經在面臨滅頂之災了。”鐘毅長嘆一聲,雙眼透出濃重的疲憊,“靈異事件越來越多,越來越不好解決,再加上實驗室那群瘋子的搗亂……調查局已經快要撐不住了,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他所說的“實驗室”,全稱靈異研究實驗室,是一群靈異信仰狂熱者組建的,他們堅信靈異的爆發對人類文明來說不是災難,而是機遇,是一個可以實現人類本質躍升的機遇。他們一直在研究種種靈異事件,但不是為了對抗,而是融入——那些實驗室的瘋子最終目標就是把自己也變成厲鬼!
更可怕的是,這群瘋子還熱衷于“傳教”,到處宣揚他們的理論。對于遭受靈異威脅和經濟困境,每日忍受饑餓和寒冷,快要絕望的民眾而言,“打不過就加入”或許是種更好的選擇。
“實驗室……”談起這個,呂音眼中流露出濃濃的哀傷和憤怒。
為了能“晉升”為厲鬼,實驗室的人嘗試過各種各樣的方法,一開始還是在科學思維的范疇內,結果沒什么用,然后就轉向玄學和邪典。他們依據不知來歷的“典籍”,憑借自己不靠譜的理解,或欺騙或強迫,以人(主要是他們忽悠來的教眾)為祭品,舉行了一場又一場的邪惡儀式。
呂音親眼見過實驗室舉行的邪惡獻祭儀式,數百個教眾身穿紅色長袍,眼中迸發著灼人的狂熱,然后在命令下持刀自裁,或者任由儀式主持者將其活生生刨開臟腑,砍下頭顱,以血腥和痛苦來取悅他們信仰的“神”。
其罪惡簡直罄竹難書!
楚羽然微微閉眼,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實驗室確實越來越活躍,他們似乎在朝欒市聚集。”
“一群渣滓罷了!”呂音一臉憤恨,“遲早要把他們全部處理掉。”
鐘毅注意到楚羽然臉上難掩的痛苦,勸說道:“不要再做預言了,你的身體撐不住了。”
“沒關系的,反正我快要死了。”楚羽然勉強露出一絲笑容,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它的力量太過特殊,有很高的研究價值,但更大的可能是徹底失控,調查局現在的技術根本困不住一個具有預知能力的厲鬼……既然收到了那位女巫的邀請,那我去吧,即便是厲鬼復蘇,也不會影響到欒市。”
擁有“預言”能力的楚羽然在調查局有著超然的地位,但她謹慎地不做任何決定。畢竟,掌握信息不代表能做出正確的判斷,更何況掌握的信息到底是否完善,甚至是否正確都不好說——有時候只言片語的真實信息,在整體上看就是“錯誤”。
既然鐘毅局長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她服從就是了。
鐘毅沉默著,這是個會影響欒市數百萬人生死存亡的重大決定,到底會如何誰也不知道,這種巨大的壓力讓他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鐘毅摸向口袋里的煙盒,又停下了,說了一句:“好的,那就這樣吧。”起身便離開了這間宿舍。
身居如此位置,再大的壓力也得抗住,總不能什么也不作為,眼睜睜看著這座城市滑入深淵吧!
看得出楚羽然已經很累了,呂音輕聲說道:“你先休息吧,我們來安排一下,看什么時候送你過去。”
“就今天吧。”楚羽然知道,自己體內的厲鬼隨時可能徹底復蘇,必須盡快給出妥善的處置,“解決了天堂小區的靈異事件,傷雨小姐不是要回去嗎?我和她一起去太平鎮。”
……
傍晚時分,一輛灰色的小汽車停在了一段荒廢的道路盡頭,不遠處就是那個安享太平的太平鎮。
鐘毅遠遠地看過去,手里拿著點燃的煙。
“局長,已經安排好了。”呂音快步走了過來,“警衛隊已經撤離。”
“嗯。”鐘毅點了點頭,“還是要先表達出誠意來。”
這句話傳到了站在旁邊的傷雨耳朵里,她面無表情,心里嘀咕了一句,姐姐才不需要這種誠意呢!
不過她也沒說出來,而是看向旁邊的楚羽然:“走吧。”
太平鎮的入口處有一個鋼筋水泥仿木質的牌坊。這么多年雨打風吹,牌坊的外漆面已經破損不堪,有些地方甚至都露出了紅銹的鋼筋。上面那三個隸屬的字也模糊不請了。
看到這個牌坊,跟在傷雨身后的楚羽然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馬上就要回家了,傷雨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沒事。”楚羽然同樣報以微笑。
她感受到了它在害怕,那個自詡無所不知的“筆仙”居然在害怕。是害怕進入太平鎮,還是害怕面對那位神秘的女巫?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挺有意思的,鬼也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