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境外來的?!」我站起身,「申請過嗎?」
「沒申請過,我們檢查站這邊一點消息都沒收到,說是從日本回來的,這得讓她補境外協(xié)議吧?」
我將手機的音量調(diào)到最大,「她現(xiàn)在到你們那了?」
「是啊,在這扣著呢。」
我有些緊張,「啊……是有這么個事,你把電話給她,我確認一下。」
過了一會,那邊換人聽了電話,「新年好呀老白!」
「你搞什么名堂啊Jennifer大姐?!」我盡量壓低聲音。
「昨晚我不說了嗎,今天封高速你會很閑,所以我來找你玩兒啊!」
我感覺胸口有些堵得慌,「我以為你開玩笑呢!封高速你是怎么來的?唰一下就到這來了?」
「這你就別管了,當(dāng)然是提前就安排好了。」她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昨晚找我?guī)兔Φ臅r候求爺爺告奶奶,這會你不會翻臉不認人吧?」
操……
「電話給檢查站。」等那邊接了電話,我轉(zhuǎn)變了下態(tài)度,「你好?請放行吧,確認過了,這邊手續(xù)和信息都是全的。」
「那擔(dān)保人的信息呢?」
「不用,日期填3月9號,編號是T8。」
「好的明白。」
呼——
我掛了電話,癱坐在椅子上,濫用職權(quán),這要是被發(fā)現(xiàn),估計飯碗都得丟了。
好在Jennifer這位大預(yù)言家跟我說過不會有事,那就應(yīng)該不會有事,可是我心里還是有點慌……
抽出根煙剛點上,手機又響了。
「老白,我進縣城里了,你在哪啊?」
「你不是會算么?」我沒好氣地說。
「行,那你等會,我到你們單位去接你,后門啊。」
「這你都能算出來?」
「說一百次了,這是分析。」
「那具體路線呢?」
「百度地圖啊!先不說了,開車呢。」
「別別別!你到百合廣場等我吧。」
「那你快點,這都下午兩點了,凌晨我還得偷偷溜出城呢,不然再被檢查站堵住麻煩就大了。」
「別裝逼了,再見!」掛斷電話,我穿上外套去了走廊另一邊的盡頭,「哥,今天高速封了,沒什么事兒,我先回去了?」
「好,回去吧,有事給你打電話。」
2.
一路走到百合廣場,大老遠就見Jennifer跟我招手,感覺那個距離,我還帶著口罩,親媽也不一定能認得出來,但她一眼就看出是我。
說來也巧,我也能一眼認出她來,因為她穿的……
我趕快跑過去,「你車呢?!」
「那兒呢。」她指著路對面的停車位,一輛黑色的奧迪。
「干嘛呀?你不帶我逛逛啊?」
「服了……」我快步直線穿過馬路,走到她車旁邊,「趕緊的!開車門!」
她顛顛的跟上來,我坐進副駕駛里,她上了駕駛位,嘴里還抱怨,「我從早上到現(xiàn)在都沒吃飯,昨天下午下飛機在大連就抽了一次血,半夜到哈爾濱又抽了一次血,真是……」
「你能不能消停一會?我頭都要炸了!」我心煩意亂,她突然安靜了下來,反而讓我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我嘆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自己打扮得像二次元里跑出來的巫師?」
「這就是cosplay啊,你不是喜歡這種風(fēng)格的嗎?」
「誰喜歡這種風(fēng)格啊?」
「宅男不都喜歡這種風(fēng)格嗎?」
「誰是宅男啊?!」我摘下口罩。
聞言她沒看我,也不說話,只是抿嘴笑著。
這種被人戳穿的感覺很不爽,會讓人莫名的有些憤怒。
「如果你覺得生氣,那就是惱羞成怒。」她補刀,「真以為我來找你玩的?是基地有個任務(wù),剛好在你們這里,我就接了,順便來看看你。」
「沒生氣。」我將窗子打開了一道縫,「你不是不屑于賺這些小錢嗎?再說我們這小地方能有啥任務(wù)?」
「別在車?yán)锍闊煟∥夜芘笥呀璧模魈煲€給她呢。」她啟動了車子,「六星級大任務(wù),天上掉下來的錢,不接太昧良心。」
「啥意思?比日本那個任務(wù)還難?」
「反正我一個人搞定不了,正好你在這里,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錢?」
「明白……」我想起昨天晚上她在語音里說的那些話,點了點頭,靠在座椅上,「工具人唄。」
「看你那樣兒,等事成了錢分你一半!」
「說那個屁話,你明明知道我不敢要!」我真想給她一拳,現(xiàn)實中她和網(wǎng)上完全兩個樣子,氣人得很。
「那就怪不得我了。」她美滋滋的,還放了個土嗨的DJ曲子。
「哎喲,成天吃牛肋骨的大小姐聽這種曲子啊?」
「這不是入鄉(xiāng)隨俗嘛,和什么人在一起,就得聽什么歌。」
3.
車子在江邊的停車位停下來,我正要下車,她卻說,「等會,先別下車。看見那個小區(qū)門口了嗎?」
「啊……我爺家住那個小區(qū),咋了?」
她看了眼時間,「還有五分鐘,門衛(wèi)會去商店里買煙,到時候咱倆一起下車進去。」
「不可能,誰敢在這個特殊時期敢擅離職守啊?工作不要了?」
「你現(xiàn)在不屬于擅離職守嗎?」
「不一樣,我?guī)е謾C就行了啊。」
「你這不是第一次不相信我了,多疑多到我頭上來了?」她看向我的手腕,「等著后悔去吧。」
我瞥向自己的手腕,「你說過的,不管什么時候,問自己內(nèi)心得出的答案就不會錯。」
「話當(dāng)然要那么說了,但現(xiàn)實往往……算了……」她看了會窗外,又突然說,「有些疼痛的經(jīng)歷,能讓一個人成長,但是還有一些,只能讓人白白地承受折磨。」
「你不明白。」我伸了個懶腰,「因她而來的疼痛,對我來說是種享受。」
「心理變態(tài)吧你。」Jennifer打開車門,「走!」
4
門衛(wèi)果然去商店買煙了,我跟她溜進了小區(qū)里,她突然站住腳,指著不遠處剛出單元門的那個年輕人,「看見他了嗎?」
「嗯!」我內(nèi)心緊張,「那個人就是目標(biāo)么?」
基地的任務(wù),一般都會涉及到有特殊能力的人。
「不是。」她轉(zhuǎn)彎進了另一棟樓,「我就是讓你關(guān)注一下,他以后會是你的上級。」
「哪種上級?」
「調(diào)到你們單位,做你的直接上級。」她進了二單元,「咱們是去找接單的客戶。」
我跟上去,「Jennifer,你為啥不找個男朋友啊?」
「男人沒好東西。」
「這話就太絕對了吧?也不是所有……」
「男人沒好東西!」她斬釘截鐵地打斷我說的話,「你不要覺得我說話過分,但是事實就是這個樣子。」
很不爽,但辯論的對方偏偏是個能掐會算的主,預(yù)言從來都不落空,我沒辦法。
5
501,開門的男人得有三十幾歲了,臉色蒼白,看起來很疲憊。
「是你?」他看向我,「我昨晚夢到你了,沒想到是你接的單。」
「不不不,我……只是……」
「他是我的助手,你好鄧先生,我叫Jennifer,協(xié)會首席占卜師,想必昨晚我助手的能力你已經(jīng)見識過了吧?如果沒什么問題的話,可以把尾款交一下。」她就跟進了自己家一樣,打開冰箱拿了瓶可樂,然后往沙發(fā)上一坐,把可樂扔給我,「幫我擰一下。」
擦……
她是算出我不會撅她面子了嗎?如果我就不幫她,再說一句,「誰TM是你助手!」會怎么樣呢?
只可惜這些念頭是在我把擰開的可樂給她之后才冒出來的。
「啊……是在論壇訂單上支付尾款嗎?」男人乖乖地掏出手機。
「對,給個好評,我們就可以行動了。」
「為什么要先給好評?」
這也是我想問的問題,鄧先生幫我問了。
「我最討厭不被人信任。」Jennifer瞪了我一眼。
瞪我干啥啊?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沒有沒有,我就是隨口問問。」鄧先生快速地按動著手機,「給完好評了,您看看?」
「不用看了,助手交代一下昨晚觀察到的夢境信息。」
我正看冰箱里還有啥,結(jié)果就那一瓶可樂,被Jennifer喝了。
「老白!」
「啊……有一群女的,長得都挺好看,他來回跑著追,最后誰也沒追上。」
「一群是多少?不是讓你記仔細夢境了嗎?」
「二十多個……二十七個!歲數(shù)不等,相貌不一,但是都很漂亮,行了吧?今上午不都微信跟你說了么!」我皺著眉頭,真把我當(dāng)助手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Jennifer看向鄧先生,「你聽明白了吧?你昨晚的夢里有二十七個女人,我是讓他專門說給你聽的。」
鄧先生連連點頭,「可是我印象中,就夢到了一個女人啊……后來又夢到了這位助手同志,跟我說了一些話,我就醒了。」
「你可以叫我老白,謝謝。」
「你也不老啊,英雄出少年,真厲害。」
「不要轉(zhuǎn)移注意力!」Jennifer厲聲道,「聽我說,你醒后的夢中記憶很多細節(jié)是不全面的,你算是有點靈性,醒后還能記得老白,讓事情變得簡單了許多。」
有關(guān)夢記憶細節(jié)的事,明明是我以前告訴Jennifer的,她卻弄得好像她才是專業(yè)的一樣。
「夢里出現(xiàn)的二十七個人,實際上是同一個人,你明白嗎?」
「不是一個人。」我好心提醒,「我記得很清楚,她們每個人都……」
「是同一個人。」Jennifer打斷了我說的話,「鄧先生交往過的每個人都是三個月分手,天下有這么巧合的事嗎?」
「萬一就是巧合呢?」
「沒有巧合!」Jennifer提高了聲音,「這個世界不存在任何巧合,所有偶然,都只是化了妝,戴著面具的必然!」
「你昨天夢到的是哪個女人?把照片給老白看。」
「沒有照片了……是我的初戀女友,那年我剛二十四歲。」
「有,在你qq郵箱的云文件里,點開之后倒數(shù)第三個文件夾,有她的照片,還不止一張。」
鄧先生按照她說所說的去找,果然找到了那個時候的照片。
我在一旁站著,重重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我命由我不由天”這句話,我越來越不敢信了。
之前我經(jīng)常瞧不起Jennifer的那些學(xué)生,覺得哀莫大于心死,他們都很可悲,成了一個女孩子的“教徒”,那么明顯的騙錢教學(xué)他們還一個個的往火坑里跳。
但是我今天發(fā)現(xiàn),當(dāng)你親眼見識到了另一個人的成功之后,那個人不管怎么描述她成功的原因,你都會不由自主的選擇相信,并且想要去跟著嘗試。
她說是靠占卜,那就是占卜,她說是靠分析,那就是分析。
好像她之前說過的所有話,都突然間變得很有道理。
霎時間我又覺得有些可怖,這世界上的成功人士那么多,一句謊言就能欺騙千千萬萬個勞苦大眾,為其消耗時間和金錢,那十句呢?十個人每人十句呢?
我覺得毛骨悚然,下意識的想起那句話:你多花出去的每一分錢,都是因為你對這個世界認知的缺陷,導(dǎo)致它向你討要的報應(yīng)錢。
「記住了嗎?」Jennifer催促道。
我又多看了幾眼,點了點頭。
「走,咱們?nèi)フ宜!?p> 「等等!」鄧先生叫住我們,「我聽明白了,我不是被什么東西給纏住了才交往不到長期的女朋友,而是我的女朋友,會變成不同的樣子?」
「對。」Jennifer站住腳,「現(xiàn)在取消訂單的話,錢是不能退的。」
鄧先生糾結(jié)了一會,說:「她是人類么?」
「這不好說,得讓老白確認一下。」
「好吧……」鄧先生似乎做了很大的決定,他握緊雙拳說,「我不取消訂單,你們?nèi)グ伞!?p> 我們剛走出門口,鄧先生又叫住我們:「不管她是什么,請別傷害她。」
「知道了。」Jennifer頭也不回的走下樓。
我想對鄧先生說一些話,但他已經(jīng)把門給關(guān)上了。
6
出小區(qū)的時候,我?guī)е鳭ennifer翻了西邊的矮墻,本來還擔(dān)心她翻不過來,結(jié)果她的身手要比我矯捷多了。
因此我深刻懷疑,她之前讓我?guī)兔Q開可樂,純粹是為了在客戶面前裝逼。
「其實那邊有個空隙可以鉆出來的。」她拍了拍雙手上的灰塵。
「那你不早說?」
「這不是不想搶你的風(fēng)頭嗎,你這人比較要面子。」
一輛出租車經(jīng)過,司機怪異地看著我倆,當(dāng)時我真的很想直接打車回家。
去取車的路上,Jennifer對我說,「你手腕上帶著的那個東西,必須要在今年生日之前摘掉,不然會影響到新主。」
我沒說話,有些東西,一旦被賦予了意義,就變得難以舍棄。
「你知道為什么人為什么要學(xué)會舍棄嗎?」Jennifer總能看穿我的心思,「你看那邊要拆遷的平房,只有拆了,才能蓋出更好的樓房。」
我看著不遠處的那些斷壁殘垣,「可是原本住在那些平房里的老人們,未必會喜歡他們的樓房,有些老人,就喜歡平房時的那種生活,平時還可以在院子里種種菜什么的。」
「你怎么總是覺得自己是對的?」Jennifer有些生氣,說話開始不注意分寸,「你那么多愛好,哪樣讓你成功了?就是因為你學(xué)不會舍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緣分依然如此,明白了嗎?我不想跟你爭吵這些,浪費口舌!」
「我沒跟你吵,只是覺得人總是發(fā)現(xiàn)不了幸福的真正含義,比如我喜歡的是寫作,并不是作家這個名頭,我喜歡彈鋼琴,并不是鋼琴家這個名頭,我喜歡什么,就去做什么,我覺得這樣挺開心的。以前有個老頭在……」
「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她學(xué)著我之前的語氣,也不知道是調(diào)侃還是真的厭煩,只見她開門上了車。
我開門坐在副駕駛上,繼續(xù)說,「那老頭在海邊釣魚,一個富翁走過去看他,說:“你這日子太悠閑了,我每天都要日理萬機,因為離賺到一個億的目標(biāo)還差很遠。”老頭問他:“你要是賺到了一個億,打算做什么?”他想了想:“我也很喜歡釣魚,我想和你一樣,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這里,喝喝茶。”老頭說:“你現(xiàn)在不能做到這些么?”」
我講完了故事。
「所以呢?」Jennifer又放出了土嗨的DJ曲子。
「所以人要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啊,或許你想要的幸福,明明已經(jīng)可以觸手可得了。」
「呸!人家老頭是告訴他,要學(xué)會舍棄,想要釣魚,就別去賺錢,想要賺錢,就別來釣魚。」
我沉默了,不是妥協(xié),而是爭吵真的讓人很累,雙方誰都說服不了誰。
可她還是沒有住嘴,「要不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你自己寫過男人要讓著女人,卻還是跟女人吵吵個沒完,有什么意思。」
我也是一股火竄上來,「你跟我什么關(guān)系,憑什么要慣著你?我有這個義務(wù)嗎?」
「沒有這個義務(wù)你就下車!」
「停車。」我冷聲道。
她手利索的更換檔位,一腳油門緊接著急剎車,我能清楚的感覺到車子是飄到路邊的停車位的。
7
停車的地方離單位很近,我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仍然是憋著一肚子的火。
趴在辦公桌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手腕上的手鏈咯得我腦門生疼。
「有些疼痛能令人成長,有些疼痛就是徒增折磨。」Jennifer的話在我腦袋里揮之不去,心煩的要死。
不知過了多久,她又給我發(fā)了一大段的文字,大概是說鄧先生沒有取消訂單,還要求別傷害那個女人,真是能裝,自私自利,道貌岸然,要真心疼那個女人,就該取消訂單,不取消訂單的意思就是那女人是人類就繼續(xù)發(fā)展,反正三個月變個模樣也挺刺激,如果那個女人不是人類,他再逃之夭夭也來得及。
所以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什么情啊愛的,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結(jié)果。
然后她還數(shù)落了我一堆事情,看著越來越氣。
我不回復(fù),她就說我逃避問題。
咄咄逼人。
手機靜音,我打開了一部劇看。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實在是太累了。我本以為兩個人已經(jīng)是比較好的朋友了,但沒想到才見面一天不到,就鬧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8
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回家時,已經(jīng)晚上十點多了。
手機再沒有了消息,我在之前的聊天記錄里刷來刷去,沒看到一句好話。
「餓嗎兒子?給你做份炒飯?」
「不用了,今天好累,我先去睡了。」
躺在床上,腦袋里亂成了一鍋粥。
「老白,我進縣城里了,你在哪啊?」「這就是cosplay啊,你不是喜歡這種風(fēng)格的嗎?」「那你快點,這都下午兩點了,凌晨我還得偷偷溜出城呢,不然再被檢查站堵住麻煩就大了。」「我從早上到現(xiàn)在都沒吃飯,昨天下午下飛機在大連就抽了一次血,半夜到哈爾濱又抽了一次血,真是……」
關(guān)我屁事!
我翻了個身,把被子蒙在頭上。
可內(nèi)心總是感覺很不安,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擦啊,我這種人真是活該受罪!
我蹬開被子跳下床,穿上衣服,去廚房拿了兩個包子。
「這么晚了干嘛去啊?」
「單位讓我去加班,煩死了!」我走出門,邊下樓邊給Jennifer發(fā)微信,「你在哪呢?」
微信收到消息的提示音,很響,把樓梯口的燈都震亮了。
她就坐在二樓的臺階上,手里還捧著一碗麻辣燙,「你吃嗎?外賣只能訂到這個了,還只給送到小區(qū)門口。」
中計了……
我怎么就能忘記,她能預(yù)測到我的一舉一動,難怪敢跟我大吵大鬧,合著她根本就不擔(dān)心凌晨之前完不成任務(wù),也不擔(dān)心自己會餓肚子!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去她嗎的!
我拎著包子,轉(zhuǎn)身就要上樓。
「回來老白,我錯了。」她端著麻辣燙站起身,「別生氣了~行嗎?我真錯了。」
我看她那個可憐兮兮的樣子,瞬間心就軟了,「我才沒生氣,沒看微信都懶得搭理你么,就是想把包子放回去。」
「不用,一會我還吃呢,謝了啊,幫我拿下這個。」她幾步上來,把麻辣燙剩下的湯遞給我端著,自己拎著包子下樓去了,「快走吧,時間要來不及了。」
出門我把手里的東西扔進垃圾箱,只見她拎著裝包子的塑料袋,一甩一甩的,看起來洋洋得意。
我懷疑自己是又上了她的當(dāng)了,能預(yù)知未來的人,肯定知道對我說什么能讓我留下來幫她。
善于利用自己的能力,真的很厲害,學(xué)到了。
「別從前面走。」我轉(zhuǎn)彎朝另一個方向走。
「怎么了?前面也能走出小區(qū)。」
「你沒看到那邊站著那么多東西呢!」我故意壓低了聲音。
她恍然大悟,立刻顛顛的跟上來,「這邊有嗎?」
「不多,兩三個吧。」我在胡謅八扯,其實靈魂這東西,真不是遍地都是,我也很少看見,更多時候還是在別人的夢里遇見。
「啊……」她的語氣有些顫抖,我沒忍住笑。
「你騙我是不是?」
「你不會分析嗎?你分析下我騙沒騙你。」
「行吧。」她徑直走到柵欄旁縫隙,鉆了出去,「對了,送你手鏈的那個,今年會遇到真愛的,然后倆就結(jié)婚了,人家男方家賊有錢。」
「真假?!」
「你不是能看見那么多東西呢嗎?問他們?nèi)グ !?p> 9
車子拐進了一個我都沒進過的胡同口,熄火之后,周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你這把我?guī)膩砹耍俊?p> 「噓——說話小聲點,她快來了。」
「目標(biāo)?」
「嗯,等她路過這里,你就下車,把她給拉上來。」
「啥?!」
「怎么了?你不會連一個小姑娘都搞不定吧?」
「我不去啊,不信你就分析一下,我肯定不去!」
話音未落,前方出現(xiàn)了手機的光亮,我們立刻隱蔽起來,我壓低聲音,「我真不會去的,這事兒我干不了!」
「噓——」Jennifer的神情很嚴(yán)肅,等那女人的腳步聲臨近了以后,她推開車門,沖上去就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一整套擒拿動作行云流水,「別動!便衣警察!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老白開門!」
「啊!」我伸手打開后車門。
女人明顯很慌,全程都沒有怎么反抗,幾下就被推進了后座。
「我……我犯什么法了?」
「沒犯法?大半夜的你往哪去?」Jennifer呵斥道,她真是演啥像啥,一看就經(jīng)常干這種事情。
女人沉默了一會,「好吧,我是從小區(qū)里偷跑出來的,可我就是去見男友而已,什么違法亂紀(jì)的事也沒干!」
「老白,你看看是不是她,鄧先生的初戀。」
我打開車燈,「明顯不是啊,差太多了。」
「你再好好看看!」
女人聞言開始掙扎,「你們是誰!你們到底是誰?我不認識你們,放開我!我要下車!」
我皺下了眉頭,怎么看都沒有什么異常,「Jennifer,她是人類。」
「我知道是人類,讓你注意她的臉上帶沒帶什么東西!算了我自己來!」Jennifer一手握住了女人兩手的手指,另一手去扣女人的下巴和耳根。
我看見了,那層薄薄的面具,延伸到女人的脖頸,而Jennifer只是在胡亂地尋找,她的指甲很長,女人的下巴被她劃出了好幾道紅印。
「不要!不要!」女人喊著,我看到她的眼角冒出了淚。
我慌忙喊道,「別弄了Jennifer!我看見那層面具了!」
Jennifer停下來,雙手都按在那女人的手腕上,甩了下頭發(fā),「趕緊的,給她摘下來,證實她的原本面目就是鄧先生的初戀,我就可以交差了。」
我把手朝她脖頸的方向伸過去,女人不再反抗了,她只是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哀求,「別……別摘下來,求你了,求你們了……」
我的手懸在女人的脖頸前,還是沒能狠心摘下她的面具。
我知道,露出她的原本面目,這一切都結(jié)束了。
但這對她來說,將是伴隨著一生的恥辱與失敗。
「Jennifer,她最大的敵人,不應(yīng)該是我們,而是她自己。我們來到這里,是為了要幫助她,而不是迫害她的,對么?」
「你說什么廢話!教導(dǎo)我人生哲理呢是嗎?想抒發(fā)感想自己寫文章去,別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跟我扯這些東西!」
「是你讓我來幫助你的……Jennifer,你讓我來,是因為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東西對吧?這層面具,就是她的能力,我的確看到了。」
「那你還費什么話?」
「可是我也看到,有兩個兇巴巴的惡人,在欺負一個可憐的女孩子,還把她給弄哭了。」
「我真是服了,你這人就吃這一套,她是能力者,我要想哭我也能哭!我還是女孩子呢!」
「Jennifer,你好好看看她行嗎?」
那個女人渾身上下都在顫抖,臉上的妝都哭花了。
她恐懼別人看到她原本的樣子。
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不帶著一層面具出來行走呢?
只不過有的人戴在了臉上,有的人戴在了心里。
我和Jennifer,又有什么資格,去強行撕下那個女人的面具?
指責(zé)、批判、諷刺,我們討厭別人的虛偽,卻從來不敢以真心示人。
經(jīng)歷的越多,心上的那層面具就越厚。
直到自己都看不清它原本的樣子了……
如果我有這樣一個面具,可以戴在臉上,想見誰見誰,想愛誰愛誰,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戴上去。
最起碼,心上的那層,可以摘下去了。
10
「林小姐,我是協(xié)會首席結(jié)夢師,可以進入別人的夢境,剛才我助手的能力你也看見了,我其實完全有辦法摘下你的面具,但我不會那么做,我只想跟你說一件事:你最愛的那個人,在夢里夢到了二十七個不同面容的你,但他在醒來之后,卻只能記得你最開始,最原本,最真實的模樣。」
「不會的……那個樣子很丑,當(dāng)年他拋棄我,一定就是因為我長得丑。」林小姐抹著臉上的眼淚,「這些年來,我光買假身份證就花了十多萬,我也真的很累很累,可是我就是放不下他。每次我變了個樣子,他就會把之前的我給忘得一干二凈,漸漸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最開始的樣子?呵……經(jīng)歷了這么多,他早都忘得一干二凈了,又怎么會夢到呢。」
「單眼皮,小眼睛,下巴上有一顆痣,嘴唇很薄,是這個樣子嗎?」
她聞言露出驚訝地神色。
「他真的夢到了,我沒有騙你。林小姐,你本來就長得很漂亮,足以讓一個男人魂牽夢繞,又何必要戴上這層面具呢?你知道嗎?后來他給我看你當(dāng)年的照片時,他是含著眼淚的,這么多年,他一定很后悔拋棄了你,你明白嗎?」
「可是我原本的模樣有那么多缺點,單眼皮,小眼睛,下巴上……」
我打斷她的話,「誰說那是缺點?那些都是特點,不是缺點,我也是單眼皮小眼睛,你覺得我長得丑嗎?」
「一般吧。」
我看到Jennifer在憋著笑。
「努力做最好的自己,就會有人奮不顧身的去愛上你。」我繼續(xù)很認真的說,「林小姐,你放不下的,未必是鄧先生,也許是愛上過最開始的你的那個人。」
這句話很拗口,但我發(fā)現(xiàn)林小姐開始在嘴里念叨著,琢磨這句話:「我放不下的,其實是愛上過最開始的我的那個人……」
她看向窗外的一片黑暗,沒一會就看見了車窗上映出的自己。
她發(fā)著呆,看了很久。
我和Jennifer安靜地待著,誰都沒有再多說話。
又過了一會,林小姐緩緩將手指放在自己的脖頸上,撕下了那層面具。
「謝謝你們,今晚我會以這個模樣去見他。」
林小姐贏了。
贏得漂亮。
11
送我回去的路上,Jennifer說:「協(xié)會首席結(jié)夢師,這稱號挺厲害啊。」
「現(xiàn)編唄,跟你學(xué)的。」
「誰說我是編的了?我就是協(xié)會首席占卜師。」她笑了笑,「不過說真的,我也想了一下,就像你那篇文章說的,方式方法很重要,沒想到你還挺會唬人的。」
「我沒唬她,說的都是真心話。」
她這次沒有反駁我,只是靜靜地繼續(xù)開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停這吧,我從那邊鉆進去就行。」我說。
她把車停下,沉默了一會,說:「對不起啊老白,其實我之前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是氣話。」
「啊……」我下車后,朝車后座看了一眼,「嘶——怎么還有個人啊?」
「你說真的假的啊老白?!跑什么啊?你別嚇我!」
「你自己分析吧!首席占卜師!」我鉆過柵欄。
呵呵,真以為我不記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