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喘吁吁，壓抑著心跳，你笑著說好久不見，還笑我真傻，何必趕這么急，甚至還冒了汗……”

　　緒花手持話筒，拖長了語調，唱得起勁。

　　“不知為什么，今天就是很期待你，像是見到了不一樣的女人，甩掉籠罩在身上的陰影……”

　　將一首歌唱完，緒花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看向車廂中已經目瞪口呆的眾同學，“大家，怎么樣？”

　　已經驚呆的眾同學回過神，連忙擠出勉強的笑臉，紛紛說道：

　　“啊，唱得真好……”

　　“聽上去好像是演歌。”

　　“沒想到，松前同學喜歡這么有時代感的音樂，哈哈……”

　　緒花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將話筒交給另一位同學，小跑到了正捂著臉假裝不認識她的島村身邊。

　　“哇啊——”緒花發出了驚嘆聲。

　　島村不懂這個大喊十又在咋咋呼呼什么。“什么？”

　　“你，你竟然修學旅行都穿校服？！你是傳說中對人情世故一點也不懂、腦子里只有學習的超級好學生嗎？”

　　島村低頭看了自己一眼，穿校服很奇怪嗎？島村不知道，只能說道：“學習成績方面勉強還行。至于你說的人情世故……”

　　急性子的緒花直接打斷了島村慢悠悠的話。

　　“那個先不說，我唱的歌怎么樣？”

　　緒花小巧的鼻子挺起，一副“快來表揚我”的神情。

　　島村牙幫子有些酸，這家伙到底是有多遲鈍，只能說道：“這是什么歌？”

　　“啊，這個啊，這是上次來喜翠莊的一位客人唱的。名字叫《你比薔薇更美》。”

　　緒花的話題一下又跳到了很遠的地方。

　　“我和你說啊，阿義，那位客人長得超高的，比你還要高出這么一大截……”

　　緒花兩只手比了個大概的長度，島村卻沒有心思繼續看下去，視線飄上的另一邊，任憑耳邊響著那有些尖銳的幼女音。

　　“嗯。嗯。”島村什么也沒聽進去，只是機械的點頭。

　　車窗外的景物，飛快的向后流去。

　　島村一行人，正在修學旅行中。

　　原本目標是定為南國的一個海灘。

　　不過據說最近海灘不太平，海嘯和臺風一個接一個。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本次休學旅行，改為了去北海道。

　　也許可以算得上禍不單行，當學校把目標改為北海道后。北海道又傳出了氣溫異常的消息。雖然已是夏天，氣溫卻好像是五個月之前一樣。如同冬日。

　　不過好在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只是冷了一些，當下便沒有再更改。

　　北海道啊……

　　島村回過神，看向旁邊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緒花。

　　緒花和島村不在一個班。之所以會和他在同一節車廂，完全是因為她遲到加搞錯班級。順便把菜子幾人也領了上來。

　　島村卻有些感謝緒花的冒失，因為和她同班的穹——那個Sora——也被緒花帶了上來。

　　穹就坐在島村左側前方，和春日野悠坐在一起。

　　和因為跑錯地方，害羞的不敢抬頭的菜子不同。穹依舊是那副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似乎沒有什么能引起她的感情波動。

　　島村將手肘撐在車窗上，側著頭，凝視著眼前的玻璃——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剛好可以看到穹的倒影。

　　當看到穹的臉出現在倒影中，島村全然已經忘記了之前一直看著的窗外的流景。

　　前方就是隧道。

　　列車進了隧道中。

　　光線暗了下來，四周的燈光亮了起來。

　　虛幻的，飄渺的鏡中，倒映著雪一樣的仙女。

　　白色的連衣裙，夢幻的純白的少女。

　　夢幻的光，流淌在虛無純白的少女身上。

　　島村在黑暗中，扭頭看了那少女一眼。他突然想起，渚一葉送他的那本《雪國》。

　　“她的眼睛，同燈光重疊的那一瞬間，就像在夕陽的余暉里飛舞的妖艷而美麗的夜光蟲……”①

　　光，忽地大亮。

　　車子已經出了隧道。

　　島村從幻境回到了人間。

　　島村瞇上眼睛。似乎還在回味。

　　回味剛才看到的景象。

　　島村忽然開始惋惜，惋惜自己以前有著無數的時間，卻從不肯學習畫畫。

　　如果我會畫畫的話，能不能將Sora留下——將那個，純白的夢幻的絕美的，幻境中如雪一般的Sora留下。

　　這樣美麗的場景，若失去，恐怕一輩子也難重現了。

　　島村睜開眼。

　　突然間，鏡中的仙女變成了兩個。

　　看清這一點，島村一驚，差點轉過臉去看她——自己左前方的Sora。

　　島村忍住了。他不想被人知道他在偷看穹。

　　好在島村很快就看清了鏡中的兩人。兩名純白的仙女，一長發一短發。

　　“原來是悠啊。”島村靠在車窗上，繼續看著穹。

　　坐了這么長時間的車，本來就身體不好的穹已是十分疲憊，整個人靠在春日野悠身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倒影中的世界。Sora她在睡意朦朧中，伸出兩條纖細的蒼白的胳膊，掛在春日野悠身上。

　　車窗上。

　　虛無的幻想。飛逝的景物。晃動的光影。

　　模糊間，島村似乎看到了春日野悠低下頭，垂向靠在他身上的穹。

　　“？！”

　　島村一驚，想要抬頭。緊接著，就感覺有什么東西壓到了自己身上。

　　是緒花。

　　坐在自己身邊的緒花，因為困頓不堪，睡著后倒在自己身上。

　　被這么一打岔，島村看向春日野悠那處時，已經是三秒后。

　　春日野悠靠著窗，Sora靠在他身上。一切正常。

　　島村自嘲一笑：你在瞎想什么呢，他們可是兄妹。

　　島村嘴張開，輕輕咬住了臉頰內側的肉——這讓他臉上出現了兩個陷進去的小窩。

　　島村咬著自己：難道我占有欲這么大嗎，竟然連兩兄妹間正常的舉動都會吃醋……

　　島村陰著臉，扭頭時，又看到了靠著自己的緒花。

　　島村看向緒花。

　　島村發現，緒花睡著的時候，小嘴會微微張著，露出一排細小的，像珍珠一樣的小白牙。

　　隨著她的呼吸，嘴唇的張合程度也有輕微細小的改變。粉色的舌尖若隱若現。就像是一只熟睡的小貓。

　　她不會流口水到我身上吧……島村盯著緒花。眼神中充滿猶豫。

　　是把她叫醒，還是讓她繼續休息？

　　島村看向緒花的眼神，滿是糾結。

　　島村看了自己左邊胳膊一眼，算了，讓她睡吧，如果真的流口水，正好把學校制服換掉。

　　在后兩排，菜子看著島村和緒花兩人，手指絞來絞去：好尷尬，周圍的人幾乎一個都不認識，要不要和島村他們交談呢？可是看他和緒花那么恩愛的樣子，還是不要打擾他們好了。

　　看著前排的島村望向睡在他身上的緒花時那“情意綿綿、纏綿叵測又充滿了對她的關愛”的眼神，菜子得出了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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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引用自川端康成的《雪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