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點鐘，格拉迪特們就被叫醒了。他們的眼睛布滿血絲，說明他們幾乎一夜無眠。

　　除了巴巴圖，還有李碁宇。

　　巴巴圖是因為他被排除在表演的隊伍之外，李碁宇則是因為虛弱。他飽飽地睡了一覺，醒來時，精神充沛，體力也恢復不少。

　　“坐好，有點癢，不要亂動。”巴巴圖拉長著黑臉，左手托著一個放著顏料的木盤，右手拿著一個毛刷。“知道為什么不讓我參加表演嗎？描紋身可是一個技術活，一般人做不了，非得我這個巴族大師親自出馬不可。”

　　李碁宇自然不相信他的話，其他格拉迪特兩兩一組，輪流為彼此描繪紋身。“你有鏡子嗎？我想看看。”

　　“不相信我？”巴巴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等著，我去給偉大的格拉迪特李碁宇拿！”

　　所謂的鏡子不是李碁宇認為的鏡子，用一塊青銅打磨而成。不過，鏡子打磨得十分光滑，可以清晰地映出李碁宇的面容。

　　怎么回事？我變年輕了？李碁宇看到上軍事學院的自己，既驚又喜。

　　根據在經典相對論的基礎上發展出的量子相對論，假如速度遠超過光速，時間將倒流，或者說身處時間之河中的生命將會出現逆生長的現象。但這一理論只是理論，尚未經過實踐的檢驗，因為遠超光讀的機器沒有研制出來。

　　李碁宇以“大商”引擎為驕傲，感到無比自豪，卻清楚“鯤鵬號”不可能超光速飛行。

　　但應該如何解釋發生在他身上的怪事？他想到另一種可能，基因序列突變。他是生物科學的門外漢，但他生活的那個年代，改變或者改進基因序列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正是有賴于生物科學技術，人類的壽命提升到300年。

　　基因突變又是如何發生的？“鯤鵬號”在宇宙中穿梭的時候遭遇未知的粒子風暴，進而導致基因突變？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但微乎其微。“鯤鵬號”是他設計和監督制造的，他十分清楚“鯤鵬號”的防護能力。

　　“喂，長得帥也不用看個沒完吧？自戀狂！把鏡子放下，本大師要畫你的臉了。”因不能參加表演而憋了一肚子火的巴巴圖放肆地命令李碁宇，全然忘記自己和他之間的差距。

　　陰簫走進來，用意味莫名地眼神看了巴巴圖一眼，眼底掠過一絲無人察覺的憂慮。他圍著李碁宇轉了一圈，頻頻點頭。“不錯，‘豐產女神’一定十分喜悅，許大人也會高興的。”

　　“這還不全都是我的功勞，不是我，他能這般神俊英武嗎？”巴巴圖沒有看到陰簫瞪向他的眼神，還在自賣自夸。

　　“時間差不多了，所有人集合。”陰簫不再理睬巴巴圖，將所有格拉迪特召集到院子中。他的目光滑過每個格拉迪特的花臉，最后落在李碁宇的臉上。“許大人命令李碁宇為領舞者，你們必須跟隨他的動作和節奏。”

　　他停下來，再次掃視格拉迪特們。“要是有人心存齷齪下作的想法，我勸他不要在今天表現出來。我將緊緊地盯著你們每一個人，只要做錯一個動作，漏掉一個節拍，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我保證將他獻給偉大的‘豐產女神’！聽明白了嗎？”

　　院子中鴉雀無聲，格拉迪特垂下眼瞼，無人正視陰簫的眼睛。

　　“啞巴了，還是故意和我作對？我不介意現在就將你們獻祭給‘豐產女神’！我再問一遍，也是最后一遍——你們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格拉迪特們開口，但制造出的動靜小得可憐。

　　陰簫揮舞鞭子，鞭聲尖銳刺耳，告訴格拉迪特它的主人生氣了。

　　“聽明白了！”

　　李碁宇心里暖暖的，感謝陰簫為他做的一切。但他同時意識到一件事，這些桀驁不馴的格拉迪特是因為陰簫的“淫威”才與他站在一起。陰簫離開后，他只能憑借自身的本領和行事方式讓他們心服口服。

　　吃過早飯，李碁宇和格拉迪特坐在蔭涼處等待召喚。他既期待，又有點緊張不安。今天是他第一次見識這個世界的社會形態，做為他們中的一員，以外來者的眼光。

　　八點四十分，陰簫穿著皮革甲胄走過來，卷起來的皮鞭掛在左腰間，一把青銅短劍懸在右腰處。不等他張嘴，格拉迪特們齊刷刷地站起來。他沖李碁宇點點頭，示意他走到隊伍的前面。

　　李碁宇毫不猶豫地走上前，但沒有流露出半分欣喜或者驕傲。他平靜地站著，有如一棵筆直的白樺樹。陰簫做了一個出發的手勢，隊伍踏著整齊的步子向前行進。

　　大街上空無一人，但許城中心的位置卻人聲鼎沸，些許塵埃在半空中飛揚。陰簫已事先告訴李碁宇廣場的方位，而李碁宇畢業于軍事學院，看地圖、辨方向、尋找目標是最基礎的課程。他駕輕就熟地沿著街道行走，或左拐，或右拐，好像在許城生活多年似的。

　　跟在隊伍中部的陰簫贊許地點點頭，認為李碁宇將來必有一番作為，至少不比他差。

　　城中心的廣場呈圓形，東南西北各有四個能夠容納一輛兩輪馬車通行的廊道，廊道兩邊是五層板石臺階，供人們坐下休息。今天，廣場的中央搭起一座長兩米，寬高個一米的臺子。臺子上鋪著鮮艷的紅色絲綢，最后面擺著兩個吹吹裊裊的鼎爐。

　　格拉迪特站在南面的廊道里，等待召喚。陰簫和李碁宇并肩站在最前面，巴巴圖抱著一堆東西站在最后面，苦著一張臉。

　　許大胖子穿著華麗的長袍，在一堆官員和名人富賈的簇擁下自西邊的廊道走進廣場，后面跟著抬著祭品的仆從。

　　“許大人越來越小氣了，奉獻給‘豐產女神’的祭品越來越可憐了。”陰簫小聲咕噥道。

　　李碁宇原本想說“祭品真豐富”，聽到陰簫的話，趕緊閉上嘴巴，好奇地觀看這個世界的人如何祭拜他們的“神”。他對“神”是否存在持懷疑態度，卻不能說出來。

　　對“豐產女神”的獻祭開始了。

　　許大胖子跪在紅色臺子前，張開雙臂，抬頭望天，嘴中念念有詞。李碁宇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但也沒什么興趣。許大胖子放下雙臂，伏在地上。仆從們立刻跑上前，將祭品放到臺子上，緊挨著那兩個鼎爐。許大胖子在仆人的幫助下，從地上爬起來。

　　接下來，依據職位高低和名望大小，跟隨許大胖子的人挨個跪拜祈禱，獻上祭品。半個小時后，許城中的顯赫人物獻祭完畢，輪到平民百姓了。

　　平民們的祭品相當簡單——甚至可以說寒酸——一根麥穗，一朵野花，一粒花生，一棵秧苗……他們將祭品放在臺子下面，跪拜行禮，走向臺階坐下。

　　這個過程持續了大概一個小時。

　　廣場中央只有紅色祭壇和祭品時，坐在西邊的許大胖子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不耐煩地沖身旁的人揮了揮手。那個人上前一步，舉起右手在空中畫了一圈。

　　“去吧！”陰簫輕輕推了一下李碁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