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溫意,溫柔小意的溫意。”
(1)
昭平十五年的冬天,王城遭遇了百年難得一遇的暴風雪。大雪連著下了三天三夜,更有愈演愈烈之勢。
我坐在床頭繡完了手絹上最后一簇棠梨花,抬頭便看見他皺著眉對著緊閉的大門發呆。雪下了三日,阿旭的眉頭便皺了三日。我走近,用手指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安慰到:“瑞雪兆豐年,來年一定是個豐收年。”
阿旭嘆了口氣,用他的雙手緊緊握住我剛準備收回的雙手,無奈道:“無論今夜這雪停還是不停,明日都得走了。”
他手心在出汗,冰涼涼的。
第一天帶我回家那天,阿旭告訴我,他是個商人,跟著馬隊去北疆賣茶葉、布匹的那種。南疆路遠,一次來回要兩個月,回來住個兩天又要走,很忙碌也很辛苦。我平常也心疼他,所以不會有什么怨言。
可就算再心疼他,我也不是傻子,如今大雪封城,商隊根本不可能離開王城,他又有什么理由非走不可呢?我有些委屈,掙開了他緊握的手,扭頭不理他。
他也不再言語,我想,他心里應該也是愧疚的吧。
(2)
雪停的第七天中午,兩個小丫鬟終于把院子里的積雪都清理干凈了。下午嫣然來找我堆雪人玩,一推門,院里只剩光溜溜的凍土了。
“沒意思,要不我們去外面玩雪吧?”
對上嫣然期盼的目光,我連連擺手:“棉鞋踩在雪地上,沒幾步路就把鞋襪都弄濕了,濕漉漉的感覺也只有你受得了。你陪我在屋子里繡會兒花,我讓馥香幫你把鞋襪烤干。”
“啊,那好吧,”嫣然點點頭,而后用手撐著腦袋,不太開心地看我繡棠梨花,“你怎么天天繡這種小白花?”
“因為阿旭喜歡啊,阿旭最喜歡棠梨花了。”我笑著回答道,因為阿旭喜歡棠梨,所以我繡了兩年的棠梨花。
我自顧自念叨著我的阿旭,一旁的嫣然突然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神神秘秘地說她突然想起來最近的一個驚天大八卦,“意意,你想知道不?你喊我一聲爹,我就告訴你。”
“陳嫣然,關乎父母的玩笑是開不得的。”我佯裝生氣,語氣重了三分。其實與嫣然認識這八年間,她的這些奇奇怪怪的話我已經完全能接受了。不過照著我對她的了解,只要我一生氣,她就會立馬將這個驚天大八卦添油加醋地告訴我。
“哎呀,開個玩笑嘛,小氣鬼。我跟你講啊,你別告訴別人。”嫣然神神秘秘地招手示意我靠近,“太子曙要和我二表姐大婚啦!”
嫣然的二表姐李雨棠,我是識得的,溫柔聰慧識大體。在兩年前的元宵燈會上,不僅猜對了太子留的燈謎,還彈得一手絕佳的鳳首箜篌,頗受喜愛音律的皇帝賞識,燈會結束后便成為了名正言順的準太子妃。
那我是怎么認識她的呢,好巧不巧,那天的鳳首箜篌,其實是我彈的。
(3)
開春了,阿旭還是沒有回來。嫣然又來過幾次,最后一次來的時候,她拉著我的手,興奮地告訴我,她終于找到回家的路了,她很開心,只是舍不得我。
“太子曙跟我二表姐大婚那天,我就可以回家了,終于不用再過這種寄人籬下,騙吃騙喝的生活了!”嫣然眉飛色舞地說著,她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神采奕奕。
我恍惚之間覺得,我以后可能再也見不到這個姑娘了。
過了立夏,阿旭還是沒有回來,只是托人送了日常生活所需的銀子跟一盒子會發光的珠子過來,沉甸甸的,我的心也跟著沉下去了。
我把銀子交給了管事的老管家,珠子則偷偷在屋里分給了馥香跟桂蘭,只給自己留了個空匣子,捧著一手心的珠子,她們的眼睛都跟著亮了。
夜里我抱著那個空匣子躺著,哭得不能自抑。我的阿旭為什么還不回來呢?園子里棠梨樹上的花都掉光了,這次我還多給他繡了兩雙帶棠梨花的鞋墊呢。阿旭不愿意來我這看棠梨花了嗎?
還是說,他找到了他自己的棠梨花了……
(4)
在太子曙和李雨棠大婚的前一天傍晚,有人趁著我在院子里看太陽落山的時間,往我院子里扔了一封團成團的信,可我沒認過字,看不懂里面寫著的是什么。
等阿旭回來,我要讓他念給我聽。
(5)
王城出了件大事,太子大婚之日皇帝遭到刺殺,當場薨逝。
據說那個刺客是位女子。
太子曙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我迎進皇宮。我扒著大門死也不肯跟來接我的侍衛走,他們也不敢動我,就這樣僵持著過了許久,直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棠梨,我是阿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