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來禮佛之人眾多。投錢，跪拜，點香，正殿來往絡繹不絕。

　　正如齊清言所說，相由心生，只消看一眼他們的面相，所思所求并不難猜。

　　幡經聲密密，香火繚繚，佛像高聳，不過跪于底端，強大的威壓自頭頂席卷而下，在這一派肅穆中無人敢不誠。

　　“來都來了，本小姐也拜拜吧。”

　　顧靜抒跟在他們身后，學著他們的動作雙手合十：“佛祖大哥，小女子沒什么愿望，只希望我娘能別再逼著我成親就行。”

　　齊清言輕笑出聲，不過在看過亭然而立的雀兒后那抹笑便漸漸淡去。

　　“雀兒姑娘不拜嗎？”

　　他搖著折扇，氣宇不凡，眸子卻不如那身衣裳凈澈。

　　雀兒視線落在他雅致的面容上，輕道：“他們拜的不是佛，是欲望。”

　　聞言，齊清言笑了一下：“也是，姑娘清心寡欲自然不像是有所圖謀之人。”

　　寶相莊嚴慈悲無穢，雀兒抬頭直視，想起了方才那老翁說的話，繼續道：“可若神佛真的有用，這些來跪拜者的臉上又怎會寫滿愁容苦意呢，既無用，為何要拜？”

　　他不置可否，似有所感瞥向一側，顧從宜果然也在看他。

　　那是帶著審視的意味深長的目光。

　　齊清言：“……”

　　他主動走過去投誠就聽到那二世祖毫不反思地指責：“你今日怎么總針對我這丫頭？”

　　齊清言亦壓低了嗓音，勸道：“你可知沒有欲望便是最大的欲望，你在養虎為患。”

　　顧從宜嗤了一聲：“你懂個屁。再不抓緊媳婦都是別人的了，還在這關心別人養狗還是養虎。”

　　他手背拍了拍齊清言的胸膛，饒有趣味道：“花開兩朵，誰知道其中有沒有你呢？”

　　齊清言溫潤如玉的臉龐倏地沉下：“顧從宜你——”

　　“少爺。”

　　顧準姍姍來遲，走到爺身側還想說什么，被他頷首打斷，領著人徑直朝外走去。

　　齊清言哼一聲，回了顧靜抒身邊。

　　什么花開兩朵，有他在，一朵也別想開！

　　殿外，顧準道：“爺，一切已安排妥當。”

　　“嗯。”

　　黑衣少年甩著多出來一截的腰帶，懶懶應了聲，走了兩步才發現不對勁，一轉身，身后果然空空如也。

　　顧從宜氣笑了。

　　想到她方才就盯著齊清言不放，那小子就這么好看，她還當真看入迷了不成？

　　“少爺，少爺？”

　　顧準一臉迷茫，剛才還好好的，怎么臉說黑就黑啊？

　　“你在這等著。”

　　顧從宜回去尋，他不知方才他這一走，周圍偷偷打量的目光便明目張膽起來。

　　紅衣少女明艷張揚，腰間還別了皮鞭，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主，相比之下紫衣少女就溫柔近人許多，路過沒有不看她的。

　　這一回來好巧不巧剛好撞上一書生紅著臉上前搭訕。

　　越湊近看越發覺此女美貌無可挑剔，膚白如雪更是毫無瑕疵，馥氣郁郁，書生緊張得磕磕盼盼：“姑、姑娘也是來求、求姻緣的？”

　　求姻緣？

　　顧從宜輕嘖一聲，胸腔含了團火焰。

　　書生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臉燙得不行。

　　雀兒見他這幅樣子，蹙了蹙眉：“你……”

　　一句話沒說完就被一股大力拽至身后，來人背影疏冷，是她正熟悉的模樣。

　　雀兒一怔，目光落到那雙握住自己細腕如玉般卻十分溫暖的手上，順著往上，黑色綁帶護腕包裹著緊實有力的小臂，線條優美的不行。

　　突生變故，書生一驚，少年樣貌俊秀，身量卻極高，挑起一側眉居高臨下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不，我們是來求子的。”

　　語氣淡然又振振有詞，仿佛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雀兒：“？”

　　剛準備過去干架被攔下的顧靜抒和攔下她的齊清言：“？！”

　　書生：“！！！”

　　他看了看被護在身后的姑娘，看起來她年紀還小，又看了看比自己還高出個頭的少年兒郎，書生眼眶都紅了，囁嚅著雙唇：“你、你——”

　　對上那雙銳利冷峻的桃花眼，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禽獸二字，力量懸殊，他只能含恨哭著跑了。

　　周圍看客紛紛搖頭：“造孽啊……”

　　顧從宜冷哼一聲，也朝外走，雀兒自然是要跟上的。

　　顧靜抒和齊清言也對看一眼，跟了上去。

　　所幸某人走得急，腳程倒放得慢，雀兒對著修長背影：“少爺方才為何要那樣說？”

　　他又哼一聲，“這一趟不就求的亂臣賊子，我說錯了么？”

　　雀兒想了想，似乎也沒什么問題。

　　又回憶起那書生方才小臉緋紅的模樣，她蹙著眉猶豫道：“少爺，適才那位公子臉色那般紅，莫不是發燒了？看來初夏也容易生病，少爺平時也要多注意些。”

　　顧從宜：“……”

　　就……有些無語，又有些小開心。

　　齊清言：“…………”

　　他表示不理解。

　　而顧靜抒顯然已經習慣了，對他小聲嘀咕：“你不知道，上次有醫女摸了我二哥的手，我問她為何不吃醋，結果你猜她說什么？她說，‘我喜歡吃甜，不喜歡吃醋，不過若是糖醋魚什么的我還是愿意吃一吃的’。

　　“所以你也別猜忌她了，雀兒也算在我二哥手下帶大，我二哥啥人你不知道，很多事這丫頭都還沒開竅呢，況且她對與二哥有關的人都可上心了，你就別有事沒事找人家麻煩了，人家小小年紀，多可憐吶。”

　　“是嗎。”

　　齊清言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二人，沒覺得誰可憐了。

　　原本顧從宜心里還有團火，她還提那書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聽到最后，這團火徹底被微風吹散，頓時眉目舒展。

　　是了，他怎么忘了雀兒是什么人，讓她看明白這些著實有些難為她了。

　　飛雪寺位于山頂，山清水秀的。

　　“爺，今日飛雪寺香客來得太多，就剩一間廂房了。”顧準道。

　　“無事，反正就待一陣而已。”

　　顧從宜掀開衣擺，大步邁了進去。

　　廂房陳設簡單卻有些老舊，墻面隱隱有脫落的跡象，一席榻一張四方桌，勉強夠他們四人落腳。

　　雀兒雙手交疊：“那我去找些吃食。”

　　轉身就與一年歲尚輕的小和尚相撞。

　　“施主！”

　　觸手滑膩，抬眸又對上一雙盈盈水眸，小和尚臉一紅，忙收回手。

　　“施、施主小心……”

　　聲音越來越弱。

　　屋內幾人面面相覷，齊刷刷看向上方位端坐的某人。

　　顧從宜索性閉上雙眼，不愿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