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我們一戶這種情況，我們沿海生態園的九個村，都是這樣！”電話里，給馮冪蘿發郵件女年輕女人一直在忿忿不平，卻又說不清楚情況。

　　馮冪蘿又仔細看了一遍郵件，覺得有必要親自走一趟長山縣。進入濱海都市報兩年多，下鄉的次數少而又少，但是“上門女婿”這個新穎的選題讓她十分心動。

　　長山縣位于濱海市區以西100公里，是濱海市下轄六個縣中經濟勢頭較為強勁的一個，已經有消息說長山縣將于年底更名為長山市，正式提升為縣級市。

　　10月28日，馮冪蘿整理好三天的存稿，交給嚴琴琴留著每日組版，填好下鄉單，又讓廖亞楠幫開回了報社的介紹信，背了個大背包登上了開往長山縣的大巴車。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馮冪蘿一點也不覺得無趣。正是豐收的季節，窗外到處都是一片歡欣又繁忙的收獲景致。平日里穿梭在都市高樓里，濱海近郊的農村早已變成了城鄉結合帶，南郊等郊區也在拓展產業園經濟，農田只有在下到周邊縣里才看得到了。

　　到達長山縣汽車站后，馮冪蘿沒有按報社的聯系，找長山縣宣傳部門聯系住宿。做了幾年的一線記者，她知道宣傳部門帶著去采的，和自己采回來的信息出入太大。她電話聯系了反映問題的長山女人，然后打車直奔長山縣沿海生態園二村。

　　濱海下轄的六個縣里，有兩個縣靠海，長山就是其中一個。長山縣下面又有3個街道辦、4個鄉鎮和1個沿海示范生態園區。

　　“馮記者，沒想到你真從濱海過來了。”馮冪蘿一下車，一個穿著桔色長外套、牛仔褲的年輕女人抱著個不到一歲的孩子迎了過來。

　　“應該的，你們這情況這么特殊，我們領導也挺重視，就讓我下鄉來看看情況。”馮冪蘿背著大包，跟著年輕女人往村里走。

　　“李女士，咱先去哪看？”馮冪蘿問。

　　“別叫我女士的，我們農村人聽著不習慣，我今年24，你叫我歡歡姐就行。”歡歡把孩子從右手肩彎里換到左手，盡量不讓孩子的小手抓到馮冪蘿的頭發。

　　“那你比我小啊，我就叫你歡歡好了。”

　　“你比我大呀，看上去可比我年輕多了，那我就叫你馮姐了。先去我家坐坐，讓我爸給你講一講情況，我爸能說明白。”

　　從村口往西路過了五六戶人家后，就到了歡歡的家。馮冪蘿發現這個村建設得很別致，到處小橋流水，村里的路都用青石鋪，很少能見到水泥的影子。村口擺著的垃圾箱也是用木頭做成，還散發著一股木料味，箱頂的金屬托盤看上去像是讓抽煙的人熄滅煙頭用的。

　　“你們這里果然是生態村呀，空氣都不一樣。”歡歡家的大門設計的樣式是兩棵樹中間安兩扇木門。

　　進了院門之后馮冪蘿發現，雖然沿街的院墻和院門盡顯生態，院子卻還是濱海一帶普通的農村小院。歡歡家屬于傳統的三間房，中間是門堂兼廚房，兩邊各一間臥房。與中國大多數的農村一樣，主臥房還兼著客廳、飯廳等角色。

　　“爸，這就是濱海來的馮記者。”歡歡抱著孩子先喊著進了屋，馮冪蘿隨后跟著進來。

　　馮冪蘿被歡歡的爸媽迎進了東面的房間，進屋就能看見一個大炕，地上一面擺著一套八十年代的組合柜。柜上放著電視、電話等物件，另一面是一張大圓桌，桌下還有幾把折疊凳。配上五十多歲的農村夫妻，倒也是有些符合馮冪蘿的想象。

　　“馮記者，快坐。”歡歡的母親從桌下拉出一把凳子，讓馮冪蘿坐下，又馬上從桌上的大茶幾里拿出茶壺往出來倒茶給馮冪蘿喝。

　　“阿姨您別客氣，咱先談正事。”

　　“吃了晌午飯再說吧，也不急。”歡歡爸開口了。

　　“午飯我想趕回長山縣城吃呀，我晚上得住那里。”馮冪蘿說。

　　“來了我們生態園了，還回城里住啥呀，晚上去我侄兒家住，他是我們村兒第一家農家樂，有的是房子住。”

　　“他那兒住一晚上多少錢？”馮冪蘿有些猶豫，下鄉不比去外地出差，報社一般都讓去住當地宣傳部門定點的賓館，如果自己找地方住，標準不能超過50元。

　　“他那里一個床位一晚上30塊，咱是自己家的客，不要錢。”歡歡爸憨厚地說。

　　“那哪行，我這反正也是報銷的，我自己掏錢就行了。”馮冪蘿想著正好省了明天再跑一趟的麻煩，而且也不想長山縣過早介入到她的采訪中來。

　　“歡歡，跟媽做飯去，讓你爸給馮記者好好說道說道。”歡歡把孩子往父親懷里一放，就隨母親到外屋做飯了。

　　“叔，咱家反映的這情況，你給我好好講講吧。”馮冪蘿喝了口茶水，她從早上六點出門，折騰到上午十點，終于開始干正經事了。

　　“這里面不是我們家一戶的事，虧得我閨女會上個網才能找到你，我們村兒就我們家有電腦。”歡歡爸抱著孩子斜腿往炕上一坐，孩子順勢滑到了炕上，自己坐在那里抓里撥浪鼓玩去了。

　　“二年前說是要建生態園，把沿海九個村兒劃到一起去，現在建到三村兒了。我們是海邊村兒，有打漁的有養殖的，也有后山包果園子的。本來過得都不錯，但是一建生態園，說好了是村民集體投資，有收益了大家一起分，然后生態園的工作先僅著村兒里的年輕人干。”

　　“那現在收入少了很多嗎？”馮冪蘿問。

　　“不是收入少的問題，九個村兒呢，現在才建到三村兒，都知道還得幾年才能起來。”歡歡爸站起身，從地上找出一個塑料馬桶，把孩子半扶著靠在他身上站起來，開始向撒尿。

　　“不知道濱海是啥政策，我們長山頭一胎是女娃，可以要二胎。大隊的來人說只要不再生二胎，上門女婿也給分地落戶口。歡歡媽身體不好，我們就聽著只要了一個。”

　　“叔，那歡歡的愛人是上門女婿嗎？”

　　“是上門女婿，我這女婿人勤快干活兒也麻利。可是結婚時雖然把戶口落到我們村兒了，現在這生態園的股份卻沒有他的份兒，營生也不給我女婿安排。”歡歡爸已經把馬桶放在地上，給孩子系好了衣服，一股淡淡的尿味開始在房間里飄散。

　　“啊，怎么這樣。是不是村里凡是婚遷來的都沒有這個待遇？比如娶進來的媳婦？”馮冪蘿不相信現在都21世紀了，居然還有這么大的男女差異。

　　“娶進來的媳婦就有股份啊，每年能跟著分紅的。我家這樣兒的，不要說女婿了，現在就是我這外孫也沒份兒。”歡歡爸說著，把孩子往身邊摟了摟。

　　“外孫沒份的話，那如果是孫子就有份兒了？”馮冪蘿又問。

　　“是呀，整個沿海九村兒，上門女婿和孩子，戶口是在村兒里，但是啥福利也享受不到呀。像我家這情況，就女婿一個青壯勞力，不給安排活兒，又不讓在海邊養殖了，我們以后怎么活？”歡歡爸說著從炕上站起身，又要給馮冪蘿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