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見,不一定就是淚眼朦朧,也有可能短兵相接。
梅姑攔住拔刀的手下,巋然如山的表情有了一絲變化,“機擴扇?”
謝禹點點頭,“正是。”
梅姑以一種無比嚴肅的神情審視著眼前的謝禹半響,才小心翼翼的開口,“我怎知你不是冒名頂替的?”
“是與不是,見到族人她老人家自然就知道了。”
謝禹和梅姑的對話讓凌一零聽的不是很真切,像是謝禹的機擴扇是什么信物一樣。
是謝禹和侍月教之間的一種信物。
可是什么,她不知。
梅姑思量了一會兒,才找出了個折中的辦法,朝手下人說道,“把他捆上帶走!”
謝禹站在那兒,如同一個木樁一般任由擺弄,五花大綁的和他們一起登上了船。
湖水平波無瀾,船行駛在上面如履平地沒有任何顛簸不適,讓她這個害怕坐車坐船的人也能安然渡過。
這湖看上去不遠,可船卻開了好久都看不到岸邊,凌一零安靜的坐在被綁著的謝禹身邊,一個字也不說。
謝禹看著她,也沒有開口。
船只默默的行駛了很久,久到凌一零不知是這船太慢,還是湖太寬才導致這么慢的時候,船只終于靠岸了。
“下船。”
梅姑冷冷的朝謝禹和凌一零說道,謝禹被人從地上扯起來,推著向前走,凌一零的待遇稍微要好一些,只是被人催著向前。
凌一零腿有些軟,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么,但是她就是感到害怕。
她記起她那早逝的父親曾經在她母親的畫像面前和她說過:侍月教自從退回西南之后就變成了一座墳墓,沒有心的墳墓。
那里面的人,都是守墳人。
當時她父親的表情,是那么的悲天憫人。她雖無感,卻也還是被震撼到了。時間流逝,轉眼這么多年過去,她以為她早就不忘記的那一個細小的瞬間,在這一刻全部被勾了出來。
那天的場面竟在記憶里異常清晰。
可能是因為心里藏著事情,下船的時候腳下竟崴了一下,身子歪著往下栽了去,就差跌倒在地的時候,喬竹青一把扶住了她。
“可是腿軟?”
她這哪是腿軟,是心病。但是,她不能說。
凌一零點點頭,朝喬竹青笑了笑,“我暈車暈船。”
喬竹青雖沒聽懂暈車暈船是什么意思,但是大概也能理解是做船身體不適的原因,從懷里掏出一粒清心丸給她,凌一零接過來一口吞下。
這時候,她也的確需要清心丸來平心靜氣。
“行了,你們兩個先走吧,他們兩個我要帶回去給族長復命。”
梅姑招招手,侍月教的人立刻拎著她和謝禹往村里走。
“等一下!”喬竹青突然開口道,“我們。。。我們也一起吧!”
梅姑回頭,冷眼看他,臉色不善。喬豐年則是一把拉回自己徒兒,低聲喊道,“你去湊什么熱鬧!”
喬竹青置若罔聞,“那個。。。正好我們缺少一些藥材,既然來了就順道一起買了。”
喬竹青自己也知道自己這個理由很牽強,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該淌這趟渾水,更知道以自己的能力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他就是想要留下來。
梅姑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認可了他這么一個蹩腳的理由,讓喬竹青跟著一起進了侍月教。
喬豐年攔不住,也只能跺腳跟著一起去了。
所以他們四人,又整整齊齊的一起進了侍月教。
過了湖,穿過一片林子就到了侍月教的所在地,一座隱藏在密林里的村落。
村落建在一片竹臺之上,手腕粗細大小的竹子密密麻麻的插入地下,架著整座村子。村子里的屋子也都是竹屋的形式。屋檐皆是北高南低,雨水順流而下。在這西南潮濕多雨的密林里是最好的選擇。
整個村子處處能看見擺在外面曬干的毒蟲尸體和藥材,家家門口都擺著陶罐,里面不知道裝著些什么玩意,空氣里彌漫著全是藥材的味道的。
這只在江湖傳聞和典故里出現過的侍月教如今就在她眼前,怎能叫她不好奇。
凌一零東張西望,村內的居民在看見他們的時候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盯著他們看,觀察一番,他們盯著的其實只有凌一零和謝禹。
探究和敵意,如毒刺一般扎在凌一零身上,讓她感到渾身不舒服。
看了一眼被綁著的謝禹,那廝絲毫未受這些目光所動,仍然一派風淡云輕的瀟灑樣子,。
實屬不易。
“別在意,這里的人只是不歡迎外來人員而已。”
喬竹青和她并肩而站,溫聲安慰她。
可能吧,凌一零勉強笑了笑,看來喬豐年并未將她的身份告知喬竹青。
一行人很快走到村落里的祠堂前停了下來,梅姑轉身對喬豐年說道,“辦你的事情去吧,規矩你懂。”
“懂,天黑前一定離開。”
梅姑漠然的轉頭,凌一零和謝禹被扯著進了祠堂,喬竹青還想說什么,卻被喬豐年連拖帶拽的拉走了。
“害怕?”
一進祠堂,一股寒氣逼人而來,凌一零的身子不由的抖了一下。
“嗯。”凌一零誠實的回答道,“我其實不喜歡和人打交道。”
梅姑讓他們站在原地等候,自己則是帶著一個手下進了屋子。祠堂的看上去年歲久遠,整間屋子都是灰蒙蒙的,甚至竹子內包裹的是石頭砌的墻,角落里爬滿了滑膩的青苔。
這些都讓人更覺得陰冷。
“不喜和人打交道,”謝禹的嘴里重復著她的話,“為什么和我記憶中的你一點也不一樣。”
“小時候第一次見你你就給我說編故事,長大了后見你你就硬是要跟我結親,這算哪門子不喜熱鬧?”
凌一零看著謝禹,不明白他這個時候為什么會提這些事情,現在此時此景,是討論這些的時候嗎?
可謝禹目光沉遠的看著,嘴里還在說著,“你穿著一身粉色的衣裙,在那山林里穿梭,像只活潑的小兔子,我當時就在想,是哪家的野丫頭,膽子也真是大,不怕這山林里的野獸把自己吃了。”
謝禹說完,低低的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