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送洞房
莫名出現的血霧,暈頭犯昏的倆老人家,八抬紅花轎子,顛倒未知的身份,一直隱藏的‘另一半’,不能自控的轎夫們,以及。
冥冥之中,隱藏在這場大霧下面的神秘婚禮。
一切交織迷亂,實在都顯得太詭異了。
江逸頭皮發麻。
“如果我不去......”
“請公子上車!”迎親隊伍的人將他重重圍住。
“我們......必須要接到公子,否則惹怒了小姐或是讓小姐久等,就不好了。”
江逸望著他們。
此刻,不由產生了轉身想逃的沖動。
剛跨出一步,卻被粗魯地扯了回來,推向轎門。
“放開我的女兒!”
聽見動靜,一直在后面觀望著的兩個老人急切不已地顛簸了過來。
“不要傷害我們的女兒!你們要對她做什么?我明白了......咳咳,她這一去不會有好下場的吧?鈴兒不嫁了,鈴兒回來,鈴兒,是我們不對,我們錯怪你了,快走吧!不要管我們了。”
江逸詫異不已地看著這一幕,努力通過他們的話語里解讀出些許信息。
木訥的迎親隊也在這時動口,低沉地吐出一字:“滾!”
“耽誤了婚禮的時間,饒你們兩個老家伙不得!”
江逸趁機仔細瞅去,那些男人雖然嘴里吐著狠厲,但他們面色依舊恐懼!不止是畏懼,還有些愧疚、后悔,乃至絕望,一個個身體在痙攣不斷地發出細小顫動。
“她是為了你們,為了大家......咳咳,怎么能這么對待我們的鈴兒?放過她!放過她!”
兩個老人家死死拉住江逸的手腕,不肯讓他被帶走,不肯松手。
迎親隊伍里的成員開始不耐煩,對于兩個死不撒手的老人拳打腳踢。當然這和他們的神色截然相反,顯得極為頹唐。
“住手!不要再打他們了!”
江逸猝然發聲道。
周圍的手腳停止下來。
他點點頭。
“我知道了。我跟你們走就是。”
看來他并沒有選擇。
自己本來就算想走也走不掉。
坐上轎子的時候,他又回看了眼淚斑駁的老兩口一眼。
也許......
有沒有一種可能。
他們倆并不是加戲。
只是有什么東西,自己看不見。
而他們看見了。
那東西,或許就在自己身上。
......
花轎一路平穩運行。
一路上轎子里一直有著微弱游蠅的少女聲音。
‘泠泠泠’的,在他腦海里響徹不斷。
這搞得他很心煩。
他環頭四顧,壓根就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江逸搓揉太陽穴,很是頭疼。
他拉開帷幕看向外面,一片黑紅。
烏鴉低旋,雷云壓沉,好像鎮子里面,整個就是一潭死水。
江逸收息,吐息,平靜心神,在想接下來自己該怎么應對。
但到頭是心緒雜糅,想不出個所以然。
就連造成這件事的主要因素都不知道。
他就像是置于別人劇本當中,只能任由擺布。但這出戲的終點,又是何呢?
命運線的本末,倒置了。
正胡思亂想間,外面傳來轎夫們聲音:“到了!”
轎子被安置放下,正對著碩大一棟新樓的門口。
轎夫們一個個跪坐在地,不敢有異,低垂著頭。
他們像是對于自己的命運早有預感。
江逸走下車來,正想朝他們開口詢問。
“你們......”
“你們怎么把公子惹得傷心哭泣了?”
一個清冷凌厲的女子聲音直接從新樓里傳出來,掠過門庭。
江逸腦海中的弦猛地繃緊,思路匯聚。
在場的‘公子’只能是他,他并沒有傷心哭泣,那么話語里這個‘公子’指得是......究竟是‘公子’還是‘小姐’?
他好像......隱隱窺見,那么地,冰山一隅。
聽聞話語聲,轎夫們一個個顫抖得更加厲害,如喪考妣,甚至有尿影止不住從身下擴散開來,氣氛一片死寂。
有的人勉強抬起頭指道:“小姐,我們并沒有違背您的任何意思,人給您分毫不漏地帶到了,還請您饒了......”
“多嘴!”
話未畢,一道凌厲氣勁從門口掀了出來。
說話的人頭斷了。
鮮血從脖口里汩汩冒出來。
余下的轎夫無不惶恐,有的一屁股癱在地上,有的直接暈過去,有的拔腿就跑,但并沒有逃過那種恐怖的刃風。
一下子頭顱在街面上肆意翻滾。
周圍血色寂寂,再無人敢出聲息。
“大喜的日子,就是要再添些紅色,才更到位。”
聽見里面的聲音說。
江逸的心跳鏗鏘直響。
能做到這樣的,也只是一只‘鬼’了。
沒錯,話語的主人是鬼。
和他婚禮的對象,恐怕也就是那只鬼!
所有人都像腿上灌了鉛一般,一動不敢動。
但。
江逸竭力把持住腦海中的恐懼,朝著那些被殺掉的人走去。
他命不該絕在這里,至少作為這出戲的‘主角’,他覺得是這樣的。里面的鬼應該不會現在就干掉他。
可如果不改變些什么,也許‘戲’的最終結果只能把握在別人手里。
他必須去尋找有用的信息,哪怕是一星半點。
果不其然,在一具尸體背后的脖子上,他看到了紅色紙蝴蝶剪紙。
【縛靈紙】
【其中含有豐富的鬼物念力,可以壓制被它貼上后脖的對象,使其被迫聽從于給其貼上縛靈紙者的吩咐。操縱者鬼力越強,壓制效果越好。】
【一張縛靈紙只會對一個對象產生作用,無論人鬼。】
【操縱對象死后,縛靈紙方可從身上剝落。】
【制作者:念鬼。】
那些紙蝴蝶好像緊緊地勒住他們,長在皮肉之中,成為刺身。
有人臨死前還拼命地掐著脖子,想要從它的束縛中解困。但是自身卻不可能把它撕下來。
江逸根據其中出現的關鍵詞,他轉動思緒,又去查找。
【念鬼】
【因為強大執念而遵照著心中的意愿去行動的某些鬼。】
【鬼力的強盛程度隨著執念的深刻程度而異。】
【除非將其執念改變,不然無法被抹去。但通常極難被改變念頭。】
【意念的執著程度,與所見到的場景、事物、人物有關。】
“進來。管那些人干什么。”
那個平淡無褶的聲音又出現了。
仿佛殺死那么多人,對于它來說只是小事一樁。
“我們成親的時間,快到了。”
“錯過了吉時就不好了。”
“......”
江逸可不想跟一只怪物成親。畢竟他才第一次。
但照著那些人的死相來說,如果他現在違抗,肯定是死路一條。
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走進。
朝著門里面看去,分明什么人物都沒有。
婚禮用的嫁妝、爆竹、紅蓋頭等,倒是一應俱全,地上鋪著大紅的長毯,慶喜的氣氛場景格外到位。
但是搭配上里面空無一人,門外血流成片,卻形成截然反差,格外詭異瘆人。
以及幾個用紅紙和蓮藕做起來的紙藕人,提著紅燈籠立在兩側。
聲音說:“你們在外愣著干什么,按著規則辦。人類的婚禮是怎么樣的,怎么能讓公子滿意,你們就照著怎么做。否則殺了你們。”
迎親隊伍里幾個拿著敲鼓銅鑼還有文書的,忙哆哆嗦嗦地站到了大門里,擠在墻壁邊緣。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司儀顫兢兢地門口宣讀主持詞。
旁邊敲鑼鳴鼓還有吹笛的,跟著在一旁奏響。
女子聲音似略顯不快:“你別吹了,比哭還難聽。”
話音落,笛聲戛然而止。伴隨竹笛一劈兩半的,還有演奏者的頭顱。
江逸沒敢朝后去看,太血腥,太恐怖。
兩邊的紅燈籠紙人各牽住他一只手,領著他往里走。倆小鬟在前,捧龍鳳花燭導行。
江逸注意到自己所經歷的,真像古典婚禮里作為‘新娘’者所受到的待遇。
江逸來到了盡頭。
這里依舊沒有別物。
他不禁有點困惑。
桌上新郎的衣服一掀而起,貼貼服服套在他的身上。
緊接著,他看到了更詭異的一幕:
旁邊的新娘婚紗無風而動,向上徐徐捻起,到最后里面真塑起了一個人影,就連紅蓋頭也蓋在輕如薄翼的婚紗上面。
江逸冷吸一口涼氣。
“公子,祝安。”紅婚紗里的無形人影竟真的出聲對他道。
“祝安。”江逸學著她的樣子回禮。
話雖如此,卻眉目緊攥。
這也太詭異了。
自己在跟一具空氣搭婚?
說是冥婚也比這靠譜些。
他朝著婚紗看去,但是看不到任何信息。
“原來只是被鬼力操縱起來的傀儡嗎?”江逸想。
一切都像是在遵循著某種既定的劇本行走。
而操縱起場景里道具的,就是一種類似‘意念’的鬼力。
再然后人類司儀照本宣科,‘婚紗’攜著他做完了各種繁瑣禮儀。
無論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還是到夫妻對拜,江逸都不敢違抗。
時間不斷流逝著,他的心擰緊焦灼。
直到最后,門前司儀哭唧唧地、像是揮灑全部力氣地喊出最后一句:
“送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