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昏暗,兩旁茂密的樹林被急雨拍打的“嘩嘩”亂響。雖有雨水沖洗,可是李毅還是能聞到濃濃的血腥味,血腥的惡臭讓人忍不住作嘔。她伏在馬背之上,壓低身子沿著一條林間小路快速的奔跑。身后的親兵全力掩護,不停的回身射箭??墒菓瘃R行急,大雨滂沱,使他們落于下風。不斷有親兵被射中落馬,在泥濘的雨地上翻滾,未等爬起,便已被緊隨而至的追兵挑殺。
一路奔逃,一路射殺,逃到最后也只剩下李毅一個人,疲于奔命。她看向身后,白震堂肆無忌憚的狂笑,“李毅你跑不了,只要你乖乖受死!爺爺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尸?!?p> “全尸!”李毅輕嘲,她需要什么全尸。在古代,人們還看重死后尸身是否完整,講究入土為安。認為人死之后,如果不是留有全尸,即使到了地府也會因為尸身不全,無法投胎轉世??墒窃诂F代那可都是火化,捐出器官給其他需要的人也是有的。自己怎么會去在意這個?如果現在束手就擒被這些大兵發現是個女人,整不好臨死還要被人羞辱一番,事已至此倒不如被一箭射死來的干凈。只是不知道老太君那邊如何,李家的親兵是否已經順利的帶著所有人過了鬼子林。還是多拖延一些時間,能救了李家人自己也算對的起真正的李毅,沒有白白用她的這個身子,多活了幾天。
“哼,李毅這里就是你的死地!”白震堂大叫著,射出一只羽箭。
李毅只覺得肩頭一陣劇痛,整個人身體不穩跌落下馬,重重的倒在泥水之中,和著雨水的稀泥滾了一身,讓她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她咬緊牙,忍著越發強烈的劇痛,自己的戰馬已沿著小路奔跑而去。白震堂一隊五百多兵士將她團團圍住。
他們坐在高高的馬上,得意的譏笑,圍著她的戰馬喘著粗重的鼻息,踱著步子。不需要多,只是這些戰馬一涌而上也會要了李毅的命。
白震堂勒住韁繩,輕蔑的說道:“李毅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你選的地方還不錯,這里遠處有山,近處有樹,也算是個風水寶地了。”
李毅看著白震堂不削的輕笑,她知道已經是無路可逃,只有一死。竟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害怕,為什么還要哀求乞憐。死也要死的磊落,不給殺他的人任何嘲笑她的機會。
“我還應該謝謝白千戶,帶著這么多人來為我送終,還真是孝順的很!”
白震堂惡狠狠的盯著李毅,目光閃爍,臉色一緩,笑道:“不愧是李將軍的兒子,臨死了,還不忘在口舌上逞英雄。念在李將軍和我也算有些緣分的份上,今天我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讓你說個夠!”
“一盞茶!”李毅痛的全身無力,忍不住顫抖著,額上豆大的汗珠和雨水溶在一起,順著臉頰流淌。流進嘴角,冰涼,苦澀。她不知道在這最后的時間里,還有什么要說的。怪哥哥把自己送到了這個是非地嗎?她不想帶著對哥哥的怨恨離去,他是那么的疼她,只是這次他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而這個錯誤不但要了她的命,恐怕也會成為了哥哥心中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痛。她好想家,想自己的爸爸,媽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魂,真的有陰間。如果有她的魂魄會是唐曉宇還是李毅,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家,看看親人,了無牽掛的離去。
白震堂勒緊韁繩,譏諷道:“怎么了李大人,是不是嚇的尿了褲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吧?”
其他的兵士附和著哄堂大笑。
李毅是有些說不出話,冰冷的雨水已經將她全身淋透,凍得她牙齒打架。肩膀的疼痛更是難以忍受??墒强粗矍暗男∪巳绱说靡猓€真是不爽。
她吃力的抬起手臂,抹去臉上的雨水,環視那些猙獰丑陋的兵士。抬起頭,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放聲唱著。
“心雄萬里男兒仗義行俠
春來秋去輾轉碧血黃沙
揮揮灑灑一笑傳于天下
癡愛常常在把豪情相加
天無邊地無涯
更有人心無窮大
風云吞吐尋常事
笑到最后是贏家”
白震堂被李毅的灑脫自若氣得臉色發青,他咬的牙齒“咯咯”作響,抽出了一支羽箭,瞄準了李毅的心臟,嘲諷的說道:“笑到最后是贏家,我倒要看看是誰能笑到最后?”
李毅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雨水是她最好的祭奠,而那雨聲,樹聲,風聲,還有羽箭在空氣中射來的疾馳聲,便是她的挽歌。
瞬間,她放松了自己的神經,自己的身體,整個人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如果她還有再活一次的機會,她發誓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哪怕只有一絲的希望,也要努力的活下去。
原來人的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而死是這么的凄涼哀傷。
“好痛!”她昏昏沉沉,整個人陷入了黑暗當中。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難道是在陰間嗎?可是為什么即使死了,還會覺得肩頭這么的痛。這里好冷,冷的如同北方的嚴冬,似乎會把人活活凍僵。
一只溫暖的手將她的手握住,即使是一點溫暖,也讓她這么渴望。她用力的拉著這只手不放,把它放在自己的臉上。
整個人好像被人抱進了懷里,寬大的臂膀,溫暖的懷抱。還有一股湯藥的味道,一個勁的往她鼻子里鉆。
她安心的睡去,不知道昏昏沉沉睡了多久,意識慢慢清醒,張開了眼睛,環視四周。
露著大洞的破落屋頂,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那些星星沒有因為她有任何改變,依然掛在天上不停的眨著眼睛。四周被篝火的光亮映得發紅,布滿灰塵的墻壁,還結有灰網,應該是已經被廢棄很久的屋子。屋子的正中燃著篝火,簡易的木架上掛著一個發黑的舊鍋,不知道煮著什么不斷的冒著熱氣。
一個帶著黑色面具的男人,穿著一身武林人打斗時常穿的黑色衣褲,坐在篝火旁,正對著她。他低著頭,拿起一個勺子,正把鍋中的東西盛在一個碗里。
李毅吃力的起身,拉動了傷口,又是一陣疼痛,卻沒有以前那么強烈,才發現傷口已經處理過。看來自己還沒有死,她想開口說話,嗓子卻干痛的有些發不出聲音。
她勉強的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發出虛弱破碎的聲音,“是你……救了……我?謝謝……你?”
“不要亂動,把粥喝了。”男人走了過來,把碗遞到了李毅的面前。
李毅吃力的接過碗,看著熱氣騰騰的稀粥,心里一陣發酸。死里逃生嘛!可是以后的路該怎么走?李家的人是不是已經到泰和府,他們有沒有因為自己帶著他們棄城而逃獲罪?
應該去泰和府打聽一下,如果他們沒有獲罪,平安無事。自己還是不要出現的好,孫之陽已經知道自己是個女人。如果他說了出去,不但自己得死,李家都會受欺君之罪,一家處斬。只要自己不出現,即使他說了,也會因為沒有證據,無法治李家的罪。可是自己離開了又該去哪呢?該怎么生活呢?
“你父親可是長勝將軍李昌勝?”男人開口問道,聲音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
李毅警覺的注視著他,不知道這個人是敵是友,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刹还苁鞘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李昌勝有的是個兒子,而且還是平金州州牧。他救了自己還給自己處理了傷口,那么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是個女人。女人怎么可以是李昌勝的孩子。
“不是,你認錯人了?!?p> “是嗎?如果你不是李毅,就得死?!?p> 男人說著,他手中的寶劍寒光淋漓,已抵上李毅的咽喉,她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它的寒冷。驚的她寒毛直豎,看來自己還真的是和這大周八字不合。幾次三番都有人要殺自己,現在就連這救命恩人都想要了自己的命。如果今天僥幸活了下來,還真應該多去燒燒香,拜拜佛。
“你是不是李毅?”
“李家和你有仇嗎?”
男人收回劍,重新坐在了篝火旁?!袄罴胰艘呀浀搅颂┖透?,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毅吁了一口氣,還好這個人不是李家的仇家。要是仇家聽到自己這么問,一定會索性殺了自己,怎么還會和自己廢話。
“我想先去泰和府看看,這里是哪里,離泰和府遠嗎?”
男人遲疑一下,語氣緩和道:“這里是泰和府外廢棄的農舍,離泰和府不遠。你……你……不適合在當官,看看家人,就走吧。”
“離開家,我也不知道可以去哪?”
男人拿著一根樹枝,“咔吧”一聲,將它折斷,放在了火中。
“找個偏僻的地方,過些簡單的生活。”
李毅沒有說話,看著燒的正旺的篝火,慵懶的問道:“你救了我一命,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會報答你的恩情的?!?p> “不需要,我還有事,明天就送你到泰和府,以后……你好自為之吧!”
“謝謝你!”
男人沉默不語,李毅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他現在是怎么的表情。一陣沉默,李毅暈暈沉沉又睡了過去,難以擋風的屋子很冷,冷的她蜷縮著身子,牙齒忍不住的打著顫。
有腳步聲傳進耳里,她能夠感覺到那個男人給她披上了一件衣服,摸了一下她的額頭??墒撬龥]有一點力氣在睜開眼睛,腦袋混重,又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