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服所又開始了一上午的忙忙碌碌,梁琪捧著一批宮綢往大南門走,途經自己屋中不禁想回去看看,破敗的綠沉漆大門上的漆皮具已脫得斑斑駁駁的了,倚在粗布門簾上向內望,芳紈姑姑的被活還在床鋪上攤著,人卻已經被抬走了,是午后令妃娘娘差的人,按宮中老女官的品階抬到棲霞寺安葬。
梁琪放下手中的宮綢,拾掇床上的被子,無意間抖出了一疊紙,其中有一張是個藥方,墨跡草草的連著一片字跡,依稀可以辨認是“烏頭湯”三個字,在接著往右看似乎有“烏頭,細辛,防風,當歸,附子,桂,獨活,赤芍藥…”其他的幾頁已經舊了,泛著黃,有斑斑點點的水漬,全都是滿文☆,梁琪不認識,但心想這是芳紈姑姑的遺物便收起來揣到袖子搭里。翻開桃紅色織錦緞被,一片黑紅色不顯眼的血跡染在葛布墊子上,仔細一看桃紅色的緞子上也有絲絲血跡,血還沒有干透發硬,春初有點涼,被子帶著濕也冰冰的。梁琪抓著被面的手有些發抖。
外面忽然間有了大聲地吵雜,驚得梁琪握不住手中的被面子。
“小丫頭片子,你敢跟齊奶奶撒潑使橫的,放不下你了?!?p> “這個鍋子不能砸。”
“偏要。就砸,死人用的東西,晦氣。”婆子厲聲道。
“你拿過來吧”那聲使著勁,一把扯了過去。
梁琪從窗外瞧著,那個女聲不是別人,正是羅綺。不一會羅綺抱著那只黃色粗陶的罐子進來,鍋蓋子被打得劈叉了,絲絲的裂縫拼在一起還是有些殘缺不全。羅綺的背上還搭著幾層倭緞小褂子,依著門框看著梁琪到:“雪沁,剛才那個婆子要砸了這鍋,恰巧被我看著搶了下來,要不錦顏就回不來了?!?p> 黃色的砂鍋罐子發著嗆人的味,刺得羅綺兩眼流淚。
“羅綺你看這是什么?”梁琪指著那點黑紅說。。
羅綺看了一眼,“姑姑的月信,是嗎?”
梁琪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好像,還濕著。那個,羅琪你認識太醫局的人嗎?讓他看看這鍋中的是什么藥?!?p> “好,這就去。”羅綺端著鍋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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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服所的后院中有一間織機房,有幾架紡車和織機,都是早些年留下的,清世主時宮中還是自織自紡的,到了后來江南的織機作坊以及蜀布的大批量生產進貢,宮中的自織技術就沒落了,只是用這幾臺織機織造些簡單的零頭尾活。
梁琪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織機房的塵土,打算過來織補些零頭襟子。絲弦剛剛架好,梭子也拆好了,織機“嚶嚶”的開始轉動,梁琪一腳踏車一手推弓,一段段的線穿梭而過,接而踏車推弓,老式的織機雖然陳舊但性能還是良好的??氨痊F代的梁琪更加喜歡返璞歸真的古代織機,首先來說不會有速度的危險,不會脫機。
想著想著羅綺跑了進來,氣喘吁吁的說:“雪沁啊,剛才我去了御藥房,那里的太醫說,這個鍋子已經被洗過了,里面已經沒有多少殘留的藥渣了,而且鍋中熬過的藥很多混雜在一起根本辨認不出來。”
梁琪停下織機,仔細地聽著羅綺的話,心中不由得一黯然,這條線索又斷了。接起另一條斷了的線頭,“羅綺,你認識滿文嗎?”說出來后又有些后悔,那張幾頁質地破舊的紙,不知道是否有芳紈姑姑…的隱私,若是解決不來問題還牽扯出已故姑姑的私事就不好了。
“這個,”羅綺為難的說:“我家雖是三旗之包衣,但是我從小隨主家久居江南織造,一直也沒有機會學習滿文,只識幾個漢字。”
“這樣啊?!?p> “不過雪沁,你不認識嗎?聽說你的主家也是白旗人?!绷_綺連忙問到。
“啊”梁琪有些…傻了,自己是六格督統家的庶出大小姐也不會滿文,如何是好,慌忙中答道:“小時候…一直忙著做活,沒有學…”
羅綺驚訝的看著梁琪,好像不認識似的?!耙恢弊龌??”
“奧,也不是,反正…”梁琪一時也結舌了,自己做活最差,怎么也不像是從小干活的人,眼見就要穿幫了。
“雪沁,算了,咱們還是討論下如何把錦顏救出暴室吧,馬上夏天來了,暴室的日子可不是好過的。”羅綺一臉無奈的看著雪沁。
“是啊,藥是查無所證了。”兩人同時嗟嘆。
“放開我,我來找人?!鼻霸簜鱽硪粋€吵雜的男音。把兩個人從絕望中敲擊醒,雪沁一聽聲音騰的一下站起來,是小太監。撇下手中的梭子就往外走。
前院的門前,一個小太監被齊婆子拿著搟面杖拉著大,小太監也不跑,一邊挨著打,一邊喊“我來找人?!甭曇舴重惡艽?,震得前院后院都能聽到。小太監看到梁琪便喊:“姑娘,姑娘我就來找你的?!?p> 梁琪一看果真是齊良木太監,馬上攔下齊婆子?!捌牌?,等等?!?p> 齊婆子看了梁琪一眼,“那個…雪沁姑姑,你認識他?”滿臉鄙視。
“算是吧?!绷虹鲃傉f完,小太監蹭蹭的竄到她的身后,懷中還抱著一團東西,樣子極其搞笑,一旁的羅綺也不自覺地笑了。
也不管在場的齊婆子與羅綺,雙手遞上那團東西:“那個什么姑娘,那天縫的衣服被這位嬤嬤扯開了,還潑了一身的藥渣滓,你看能不能再補補,要不回去公公就又罵了?!睒幼映蓱z的。
梁琪忍不住責怪道:“也不小心點,弄上什么藥渣滓了?!?p> 小太監撓撓頭對梁琪說:“你得問這位嬤嬤?!?p> 看著齊婆子惱怒的臉,羅綺、梁琪一下子明白什么了,梁琪對羅綺使了個眼色,羅綺接過衣服就往外走。
小太監不理解了,“姑娘,你這是拿著我的衣服去哪兒啊?!?p> 梁琪忽然想起什么,喊住羅綺:“羅綺,你拿著這個問問,這是什么方,治什么病?!闭f著從袖子中抽出那張草藥方子,交于羅綺。
小太監齊良木支著雙手看著梁琪說:“姑娘,我還不知道你的芳名呢?!?p> 梁琪看著眼前這個幾乎就是齊良木的小太監,忍不住地心中發顫,又故意平靜的說:“我叫汪雪沁,她們都叫我姑姑,是這里的御服司習,你以后有衣服破了可以來找我。”
“好的,我正有這個打算呢?!毙√O一笑滿臉春guang,似乎可以凋謝花朵。
“那個,我聽你家小姐叫你颙哥兒,我叫你颙哥兒行嗎?”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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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逸齋的外院,外諳達鄂爾泰手執弓箭教授皇子們弓箭,一臉肅穆的宣揚大清朝的天下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為武之道。
皇子們有一些專心聽著,有一些已經開始自顧自的練習射把,百步穿楊。
綿億和幾個十五阿哥颙琰的伴讀都人心惶惶的,颙琰已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空曠的青石院落中幾位年紀稍大的阿哥拉弓放箭,箭箭直中靶心,一群人圍著連連叫好。也有幾個不精通的,箭偏離靶心引起了一陣陣的嘲笑。
諳達鄂爾泰被這種氣氛感染了,從馬廄中牽出一匹棗紅色的長鬃高馬,跑了百步連發十箭,箭箭中靶心。引起了一陣高呼喝彩。鄂爾泰意氣奮發的從馬上跳下來,迎著一群人的叫好聲,得意地說:“這不算什么,跟福大爺比起來就是雕蟲小技?!?p> 一個小伴讀低聲問綿億:“爺,誰是福大爺?!?p> 綿億拍了一下那小斯的頭:“你連福康安,福大爺都不知道。就是一出生萬歲爺就麒麟入夢,剛剛滿月還是嬰兒時就被封為三等侍衛進宮撫養的福大爺。十七歲三次帶兵進攻大小金川,十九歲肅清甘肅伊斯蘭教徒起義,屢戰屢勝,文武精通,能謀善略。今年臺灣林爽文起義,也是福大爺帶兵去打仗,前些日子剛剛出征?!?p> “說什么呢,這么起勁?!倍鯛柼┝嘀瓬惖綆兹伺赃?。
綿億一瞧是鄂爾泰,連忙道:“咱幾個在說出征了的福大爺呢?!?p> 一聽福大爺三個字,鄂爾泰一下就來了精神,抖擻了一下袍子捋了一下胡子就開始講了:“話說當年,我初進翰林院,任命上書房行走第一年,那時萬歲爺每日午后都來無逸齋督導皇子學習,有一個習慣是射箭,諳達先射,然后是一個接一個的皇子。一個諳達先射的箭中靶心,另一個偏差一點,輪到十二歲的福大爺時,福大爺就是不肯拉弓,萬歲爺問為什么,福大爺道,此等雕蟲小技不堪練習。萬歲爺笑他狂傲問他什么不是雕蟲小技。福大爺讓人把靶子連成一線,一拉弓一排靶子都只擦靶心而過,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在座之人士無不叫好啊?!?p> 看著鄂爾泰抑揚頓挫的講述,一群人無不拍手稱道。鄂爾泰見狀繼續講:“福大爺這次南征臺灣也是首戰大捷,估計馬上就要凱旋而歸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