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常是個有點靦腆的小伙子，王展又見到他很欣喜。

　　上回去北平，他買了幾本水利方面的書，就是給小常帶的。小常只是高中畢業，不到30歲，參加工作也不過十年左右，但在嚴重缺水的太行山一帶已是很有名氣的打井專家。在大山里，他已經找出了近百口水井，而這全靠實踐積累和看書自學。

　　小常一見到書，就笑得很燦爛：“王制片，這書里的技術真先進。太感謝你了，這些書多少錢啊？”

　　王展搖搖頭：“不要錢，劇組報銷的，算是技術資料費用。”

　　“這……不合適吧？”

　　王展笑了：“你還是我們的顧問呢，這本來就是規矩，必須的，哪有什么不合適的。倒是我也不知道，這些書合不合用，我問了一個水利方面的大學老師，是他推薦的。你先把書收好，陪我去村后一下。”

　　張亦謀舉著VHS錄像機，便把這一幕給拍了下來。今天的拍攝任務主要集中在下午，早上沒什么事，他就過來幫忙。

　　“誒，亦謀，我讓你幫忙記錄一下幕后紀錄片，可不是讓你拍我啊。”王展連忙閃到一邊去。

　　“嗨，什么時候拍啥我可比你懂。”張亦謀樂了，“再說這點子不是你想出來的嗎？”

　　后世拍電影，多會在上映前夕于各大平臺公布幕后紀錄片來預熱宣傳，效果非常不錯。其實這招由來已久，七十年代起在歐美國家就很流行了，而且他們是直接在電視頻道里播放。

　　王展便想到《老井》很適合拍幕后紀錄片，于是這次回來也帶來了錄像機，他們沒條件用電影膠片，太貴了，只能用JVC生產的，流行世界的VHS家用錄像機來拍，這套設備，在海外只是家庭錄像市場里索尼V8的平替，用來紀錄生活的，是普通人都能消費的東西。

　　王展琢磨，等電影上映賺了錢，一定要把幕后紀錄片翻錄成膠片版保存下來。

　　吳天鳴認為王展的點子非常好，他很支持王展的做法。

　　不過另一個制片老杜可就很心疼了：“哎喲，小王啊，你也太奢侈了，明明50萬能拍下來的電影，你申請了60萬的投資也就算了，反正經費也給了，但錢怎么也得花在刀刃上啊。”

　　王展可不認為自己浪費了，他領著三人一塊兒往他尋的風水寶地去：“哪沒用在刀刃上啊，我不就想電影質量好點、鏡頭穩一點，打光漂亮點，所以把廠里最好的設備都帶出來了嗎？”

　　王展在出席某次電影節時，也看過展映的《老井》，當時他就挺沒辦法理解，有老謀子這么好的攝影師，攝影水平展現得也很高，非常地自然和現實，構圖和色彩又極為考究，但為啥畫面質量就這么差，畫面不該抖的時候總抖個不行，打光也不時掉線，現在他是挺明白了，主要還是因為條件和錢的問題。

　　一開始按老杜的布置，燈光組就只打算帶6個人，安排的設備也非常簡陋，而在不通電的農村拍戲，發電機電壓常常不穩定，而且發電機又不是低噪聲的，吵得很，不但影響燈光組，也影響收音組。

　　王展不樂意，升級了各緊要幕后部門的人數，搞來了的設備，發電機、蓄電池也都帶了全新的，而且是雙倍的量。連女二號，也否定了吳天鳴最先打算找的那位，對方有些家庭背景的，起初被換掉很不樂意，王展直接就問：要和張亦謀拍激情戲愿意不？當即就把人勸退了，這情況吳天鳴也無話可說，于是又找了呂莉萍。呂莉萍現在還挺正常的，演技很好，也很能吃苦，演農村里的寡婦特別契合，劇組上下都很認可。

　　五里的路不長不短，但談話的功夫就走到了。

　　王展指著他感覺挺像的一塊地：“就這兒，咱雇村民來打口井，鑒于安全性，我建議全程用機器挖，到拍攝深度，就把井壁夯實，用石頭加固后，我們讓演員下去。”

　　老杜左看右看，奇怪道：“我瞅著這里的景致也沒啥特別啊，為啥非要在這里呢？”

　　小常倒是點點頭：“雖然景色沒啥特別的，但我覺得還挺靠譜的。我之前給井尋址，這里也是我挑的幾個打井點之一。二三十米就很夠拍戲了，我真覺得沒必要用鉆機挖，人工就很安全，機器太貴了。”

　　王展就是等小常這句，他更加有把握了，開心地大手一揮：“貴啥呀，你在村子里選了七八處地方，按經驗都挖個至少百米的話，全用機器挖說要10萬塊，咱就挖一個淺井，加上機器和人工也就一兩萬塊，保不齊就中了呢！不用說了，反正頭兒同意的！”

　　老杜只好苦笑著把話咽下。大家分完工就鳥獸散。小常具體勘測了一下，便開始做計劃，下午就回縣城準備設備。老杜則去找村長，招募干活的村民。

　　《老井》的拍攝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而地球的另一頭，水城也有著不同的熱鬧。

　　……

　　穆勒夫婦陪著田狀狀站在影廳門口，這天三人都穿了正裝，目送一位位觀眾進場。

　　田狀狀自來到威尼斯，從開幕到現在，每天都在看電影，至今已經看了十幾部電影了。要不是杜阿梅非要帶他去游覽威尼斯，他恐怕都不會去分注意力去欣賞這個美麗的城市。

　　“田導，你今天仿佛特別緊張。”直到最后一位觀眾入場后，田狀狀才沒顯得那么僵硬，這讓杜阿梅忍不住調侃，“田，你意識到了沒有，這可是電影的全球首映禮！威尼斯對把首映禮放在他們這里的電影總是有所傾斜的。”

　　馬可·穆勒也笑說：“我剛看到了評委和影評人也都來了，你放心好了，這次電影節對《盜馬賊》還是很重視的，而且這場的票賣了8成，挺不錯的成績。”

　　今年這屆，也不知道該說田狀狀運氣是好是差，高盧的新浪潮電影教母阿涅斯·瓦爾達帶著她的力作《天涯淪落女》過來了，在前天，即8月30日就已經亮相，評價特別好，這部作品不出意外會被作為瓦爾達的又一部代表作而留名影史。但也因為她過來了，所以其他對手都有點刻意避過，除了《天涯淪落女》，倒沒什么特別強勁的對手，這也意味著，只要沒出太大意外，《盜馬賊》多半能拿個主競賽的獎項回去。

　　田狀狀不知道該說什么，他之前在國內說什么這電影是拍給下世紀的人看的，但正等電影要上了，他卻也非常的忐忑，在意觀眾、影評人及業內電影人的評價。他深呼吸幾口氣，朝二人做了個手勢，忐忑地進去影廳坐到了最后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