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展一行回到西京時,田狀狀他們也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怎么樣,還順利嗎?”
一碰面,王展便期待地問他。
田狀狀又黑了,但神色卻比之前看去好了些,不再是臭著臉。許是壓力卸下不少,他的心情頗為不錯。
“王老師說松子的幾段配樂不錯,留著,又親自給我加了幾段神來之筆,真是好……我都有點擔心我的電影配不上他的音樂。”
“相得益彰,都好……小田沒想到連他這種風格的電影,王老師都能玩得那么好。”李常慶頗為愉悅地調侃道,“小田,你是不是以為王老師只擅長情歌吧。”
田狀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別臊我了。”
王展笑罵:“王老師豈是浪得虛名!”
“小田,你的糗事我也不揭了。”李常慶朝王展道,“走,他們在為錄音排練呢。我們去看看。”
“等等,我得帶上我的簽名本……”王展那個叫激動!
他好歹曾是未來華國影壇的一尊大佬,什么明星名導沒見過,在他看來,99%不過是給他工作或可能給他工作的人罷了。
人做到王展這層次,名人光環對他是不可能有影響的,能如此觸動他,令他欣賞的,要么是做么什么令人敬佩的事,要么是真正的偉大藝術家。
伴隨著悲愴壯闊的樂聲越來越近,他們輕手輕腳地步入排練室,只見一個瘦削挺拔的背影正有力地揮舞著指揮棒。
他穿著襯衣,戴著標志性的牛仔帽,一副黑框飛行員眼鏡架在高聳的鼻梁上,修建精致的灰白胡子幾乎遮住了他下半張臉。
怎么看都不像這個時代、這個地域會有的人。
有型有款,老潮男一個。
但卻比王展固有印象里的來得年輕不少。
王展低頭瞅瞅自己的老頭皮涼鞋,盡覺得自己是個土鱉,自慚形穢。
“墮落了啊。”王展曾經也是時尚的,大起大落后看淡了很多東西,再加上環境影響,他已經被這時代的大部人帶跑了審美。
曲終,大氣不敢喘的一行人,激動地鼓起掌來。
“真是好聽啊……王老師的風采令我折服。”王展長嘆。這一刻,是他重生以來最為享受的一刻。
眼里盡是仰慕。
那是個氣質很特殊的老男人,有古典紳士的倜儻涵養,又有藝術家的瀟灑超脫,識情懂趣卻矜持靦腆,明明不是西部人,卻又最懂西部土地的萬種風情。
老男人朝演奏的樂團眾人欠了欠身表示感謝,挺拔優雅的身姿才轉向王展他們,脫下了牛仔帽,貼在胸前,平靜微笑地看著他們。
坎坷的歲月并沒在他身上留下任何氣息。
王展沒什么不好意思,大家都是如此,白雨果和田狀狀甚至比他還要夸張不少,都癡了……換21世紀的話,就是全員被他征服成了迷弟。
這就是西部歌王——王洛冰!!
晚上廠里設宴擺了一桌酒。
大家喝了點小酒,都放開了,很快就熟了起來。
“我不太寫這種風格的曲子,但是小田這電影拍得實在是驚才絕艷,讓人嘆為觀止……我看了后,真的傷了,夜不能寐。”王洛冰感慨萬千,“好電影啊……我沒見過這樣的電影。”
田狀狀漲紅著臉,搖搖晃晃地起來:“王老師,你是極少數看懂我電影的人!干!”
“我不是人嗎?!我們都不是人嗎?!”王展一聽就不樂意了。
“你看懂了,但你沒發自內心地喜歡它!”
“你那個電影那么慘!每個情節都讓人難受,看完人都要抑郁了。可以承認你有才華,可誰會喜歡你那電影啊。”王展吐槽道。
田狀狀罷罷手:“掃興!”
“小王,聽說是你主張來找我的。也謝謝你信任我,我能幫的有限。”王洛冰解圍道。
“不敢不敢。”王展苦笑。
……
老先生的幫助下,配樂方面,情緒和氛圍的傳達也的確升華了不少。隨著錄音音軌合入電影,這部《盜馬賊》的后期總算是徹底完成了。
萬事俱備,《盜馬賊》的原音意字拷貝遠渡重洋,發往了威尼斯。
雖然王展對入圍主競賽單元有200%的信心,但國內影片畢竟從沒有過先例。大家經此一役,也明白了哪片是最頂級的電影藝術獎項,也都不是那么純粹的,zz、人脈關系、獎項平衡與運氣等,需要考慮的太多了。
等待音訊的日子里,田狀狀算是迎來了一個假期,他從一個魔怔的狀態里走了出來,也開始關心日常,關心同僚和朋友。沒事情就和發小陳皚歌粘在一塊兒。
阿誠剛做完《芙蓉鎮》的劇本初稿,又要立刻去弄《孩子王》的劇本實在吃力,便又找了位中戲的戲文老師幫著一起改編。陳皚歌琢磨著《孩子王》要拍成啥樣,王展遍建議不如找顧常衛當攝影師,謀子反正拍戲去了。
如今,陳皚歌和張亦謀關系微妙,既沒如歷史同時期那樣掰了,也不如以往密切了。他們的創作理念是不同的,陳皚歌的自負與自我,也讓老謀子也越來越覺得,還是得我行我上。
田狀狀沒摻合這些,他太了解陳皚歌了,早知會是如此。他倒是看陳皚歌忙《孩子王》的前期準備,注意到了另一部《樹王》,有了不少想法……
王展鼓勵他索性下部就拍《樹王》。
他依稀記得,他重生前,田狀狀就剛拍完了這部電影,只不過電影名字改成了《鳥鳴嚶嚶》。
他想看看,如果電影提前38年誕生,會是什么樣的。現在一切被他改變得順利了,正是巔峰期的田狀狀,是否比幾十年后那個被耽誤得折了藝術生命的更強,如果是,那么證明他的努力是有意義的。
田狀狀是那種生而天才的人,他剛入學電影學院時,學院里的老師們便認為華國要出大師了,如今,連貝托魯奇和馬丁·斯科塞斯認為他已經是個世界級的藝術片電影導演。事到如今,王展也認為,他的能力已經到達這個程度,不過能力到了,其他的東西還不夠,如果作品再多點,如果有獎項加身,如果被更多人看到,如果沒有折在半路,那才算是真的成了。
……
這陣子,王展自己忙得不可開交,幫助田狀狀是他這兩三個月繁忙工作中的插曲而已。雖然費了不少勁兒,但他主要的精力和專注力都放在了《老井》的拍攝籌備上。
《盜馬賊》的麻煩已解決,沒幾天他也帶人馬設備,開拔進村了。
一路上艱難的交通條件讓王展苦不堪言。去大城市還能咬牙奢侈地坐個飛機,去偏遠地區,那就是有能開車的路都不錯了。
王展只記得自己被折磨了整整五天,才來到巍巍太行山腳下,醋省左縣下頭的石玉山交村。
這村子就是打井故事的真實發生地。電影劇組大部隊的來到,轟動了整個地方。鄰村的人都刻意跑來看熱鬧,甚至連縣里都有來人。
這個年代的人是很淳樸的。
拍電影對他們村來說是天大的稀罕事。縣里恨不得包圓了劇組的吃喝住行,只想把劇組招待好了,但吳天鳴不愿意大家住在條件好些的縣城或村子所屬的鎮上,執意讓大家和體驗了兩個多月生活的主創團隊一樣住村子里。全村才80戶,沒多少房子,大家分散地住到老鄉家里,一下子就把村子塞爆了。
王展作為制片主任,自然是不可能占村民便宜的,這里實在是太窮了。劇組自己做飯負責三餐,場地費和房租也一毛不少。
再見張亦謀,已經苦得沒了人樣子,險些讓王展沒有認出來。如一把老柴火,干癟蒼老,又糙又燥,唯獨那鈍鐮刀似的眼神,讓王展每次見面都先心下一緊。
吳天鳴滿意得很:“他做好準備了。”
隨著開機的日子越發臨近,全部人都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小村里嚴陣以待,王展也跟著不再關注外面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此刻,西影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