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劉知州惡有惡報,嬌娘子為愛奔走
謝嶼天和疏桐領著一群人到達知州府后,順利打開了密室。
密室果然深大,柴火、陶土之類的材料一應俱在,二人愣了一下,劉知州在椅子上從容地坐著,沒有絲毫轉移贓物的想法。
許是時間根本來不及,他已經放棄了吧。疏桐想。
謝嶼天命捕快一一查抄了贓物,用白色的封條封住了密室。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一清澈的嗓音自書房外響起,那聲音帶著幾分疑慮、幾分不解和幾分慌張。
疏桐循聲望去,是一懷抱嬰孩的美婦人。
那女子幾乎粉黛未施,卻眉目清秀,婷婷裊裊,儀態舉止間落落大方,懷里的孩子肉肉嘟嘟,握著粉拳在女子懷中睡得香甜。
“我們在……”疏桐正欲回答,被一男聲打斷。
“薇薇,沒事的,就是朝廷里出了點事,每個官員家中都要徹查,待會結束了他們就走了。”劉知州努力打起精神,一掃方才頹喪、低沉的情緒,輕聲安撫夫人,說罷接過薇薇懷中的孩子,帶著她回寢室歇息。
“這么晚了,還勞煩他們這樣辛苦,那我去柴房端幾碗水來給他們解解渴。”薇薇道。
“不用了,夫人。讓下人去即可。你快去休息吧,萬一孩子醒了見不到你怎么辦。”劉知州柔聲細語,一臉寵溺道。
“好。孩子給我吧。”薇薇手托著孩子的后腦勺,另一手拱著讓孩子躺,身子如搖籃般輕晃著,二人一前一后進了寢居,謝嶼天為防劉知州逃跑,悄悄自后面跟了上去,趴在門邊暗中觀察著。
只見劉知州站著看薇薇放下孩子,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深情凝視著她,末了道:“最近朝堂上出了些事,你到鄉下奶奶家呆著好嗎?等我打點好一切就回去接你。”
薇薇搖搖頭,執拗地說:“不行,朝堂是發生什么嚴重的事情嗎?和你有關嗎?我們一起面對。”
“不要瞎想,我沒事的,就是有些公務需要處理,你在這里我會有所顧忌,答應我乖乖的,幾日后我便去接你,好嗎?”劉知州耐心安撫著,“再說了,囡囡也需要人照顧,現在府里不方便,你們母子二人還是先回鄉下的好。”
薇薇注視著夫君,眼里滿是不舍,雖有疑惑,但在夫君的勸導之下,最終還是同意了。
大小包裹收拾完畢后,薇薇抱著孩子,由一車夫攜著走小徑離去。
謝嶼天確認離府的只有那無辜的娘子后,便和疏桐打點好一切,押著人犯一起回了衙門。
馬車轆轆,秋風蕭瑟。
車外的行人行色匆匆,車內的薇薇濃愁不消。
走了不到五里地,薇薇突然掀開車簾,向那車夫道:“師傅,調頭,我們回去。”
“夫人,我答應老爺要將您安全送到鄉下的,咱們不能回去。”車夫一邊繼續揮動著手上的馬鞭,一邊迎風說道。
“我和相公成親數載,說好了風雨與共,雖然夫君沒有言說,但我能感覺到現下府中出了事,我不能一個人躲在鄉下。”薇薇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驚醒了懷中的孩兒,孩子瞇著眼睛,哇哇啼哭著。
“夫人……您三思。”車夫語氣有些哽咽。
“我想好了,回去吧。”薇薇堅定道。
車夫一聲“吁——”,同時以手拽韁繩,勒停馬車,掉頭向劉府奔去。……
胤朝堂上——
三法司司長向前一步,執笏作揖道:“陛下,臣有要事啟奏。”
“何事要奏?”皇上的冕旒在空氣中碰撞出細微的聲音,他的視線停留在司長鄭毅的臉上,聲音洪亮地說道。
“啟奏陛下,白院首報白府神像藏尸案現已偵破,兇手為劉知州。”鄭毅頓了頓繼續說道,“在劉知州府邸中發現一密室,密室中有他鍛造神像的所有罪證,他和手下對其罪行供認不諱,現已關押大牢,聽候皇上發落。”
皇上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對了,白院首今日怎么沒上朝。”
“回陛下,他在偵破案件的過程中受了點傷,如今正在養病,故無法上朝。”
“傷勢可要緊?退朝后讓御醫去給他瞧瞧,”皇上頓了頓道,“既如此,那便判劉知州和他那些個幫兇秋后問斬。”
“皇上,”張闿作揖道“都察院御史乃正二品,在朝中任監察之重任,卻慘死佛像之中,何其慘烈,臣以為必須給御史、給眾官員、給百姓一個交代,方能撫慰人心,秋后問斬恐生變動,臣以為以不日斬首示眾為上。”他正心誠意地說著,仿佛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陛下,不日問斬有些倉促了,此案還有些細節和手續亟待完善。”鄭毅額間有幾滴細小的汗珠滲出,誰人不知鐵腕張闿的話重千斤,但在其位謀其職,他還是頂著壓力說出了相左的意見。
“幾個細節和手續還要勞煩司長數月時間嗎?”張闿的聲音如船錨似的壓將下來。
“愛卿都說得有理,倉促問斬恐過倉促,但近日宮中確因此案流言四起,人心不定。那便五日后問斬,張榜示眾,如何?”皇帝撫著三寸長的龍須,看看張闿,又看看鄭毅,說道。
“是,陛下。”二人皆言。
劉知州五日后問斬的消息隨著退朝向京都散發開去。
薇薇坐在車內一路向劉府疾馳,車行至府中,發現府中竟大變了模樣。
幾個身著官服的人進進出出將府中的家具、值錢物什挨次搬出,門口的白色封條已貼了一半。
她顧不上孩子,草草交代給車夫照顧,便沖了進去。
人去樓空,不見夫君身影。
書房口有兩持刀捕快,神色威嚴地站在門口守著,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靠近。
無奈之下她走到書房處,問那捕快道:“這里發生了什么?你們二人守在此處所為何事?劉知州去哪兒了?”
捕快上下打量著這不知何處而來的女子,緘口不言,但薇薇再三詢問,捕快只好有些不耐煩地說:“劉知州殺了都察院御史,已判五日后問斬,劉知州等一干人等已經下獄了。”
“什么?”薇薇震驚不已,她嚇得往后趔趄了兩步,不相信地重復道:“你說他……殺了人?”
“是殺了人,劉知州和他的兩個門客據說已經供認不諱,要不是白院首斷案如神,薛丞相就成了他下一個獵物了。”捕快搖搖頭,“你是這府里的人吧?快收拾收拾東西走吧,人已經走了大半了。”
“你說他在哪搜羅到如此神通廣大的門客?一個會易容術,一個不知用什么通天的本事把神像憑空運進了現場……”那捕快大概天性是個話癆,被打開了話匣子,嘰里呱啦說個不停。
“嘖,好好值你的班,那么大嘴巴,當心禍從口出。”另一捕快白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道。
薇薇已無心去聽。
一滴涼涼的水珠落在了薇薇的手背,她低頭凝眸,末了才發現是自己的眼淚。這消息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又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
初見,驚鴻一瞥,爹爹在耳邊道:“這是你劉大哥,如今高中了狀元,上任知州,真是人中龍鳳啊!”爹爹滿意地撫掌點頭。
“劉大哥好。”薇薇屈膝行禮,用余光悄悄去撇他。
四目相對,郎情妾意。
相知相許,共結連理。
本想著能幸幸福福過完此生,哪曾想,她的夫君竟然是個殺人犯?
可他明明溫柔呵護,如清風曉月,怎么可能……
薇薇下定決心,不管如何,一定要再見他一面,至少要問清楚這一切。
天字大獄,戒備森嚴,遠遠望去像一座巨大的棺冢,叫人汗毛倒豎。
薇薇從正門欲進,被守衛團團攔住。
“大哥,我想進去探望探望夫君,求您行個方便。”薇薇從頭上拆下兩根金貴釵子,又褪下自己的鐲子,塞進守衛的手中。
那守衛掂量著分量,用牙口咬了咬,確認真金無疑后,問道:“想要探望何人啊?”
薇薇見有了希望,眸中閃過一道驚喜:“小女子想探望劉知州。”
“呸,劉知州是朝廷重犯,多少錢都不好使!”那守衛一聽是劉知州,登時變了臉色,惡狠狠說道,“真是晦氣。拿走拿走。”說罷便把那些個釵子塞回薇薇手中。
“大哥,求你行行好吧。”薇薇扯住守衛的衣袖,不愿放手。
“我行行好?還是小娘子你行行好吧,放你探望其他人都行,就是劉知州……他可是皇上欽點的命犯,我就算有十個腦袋,我也不敢放你進去啊!”守衛攤手說道。
薇薇好說歹說,那守衛是軟硬不吃,薇薇只好絕望地放手,向東邊衙門跑去。
一雙繡花鞋本就鞋底薄,未納鞋墊,薇薇從未走過如此遠的路,雙腳紅腫,腳底板起了厚厚幾個水泡,她顧不上疼痛,直奔京都衙門,匆匆拾級而上,握住棒槌,對著紅色的大鼓咚咚咚打了幾聲。
“何人擊鼓鳴冤?”衙門內立刻傳出了聲音。
薇薇咬緊嘴唇,提裙跨入衙門,撲通一聲跪在知縣面前,眼淚止不住往下流,卻面色堅定地說:“回大人,民女要替夫君伸冤。”
“你夫君所謂何人?”那知縣追問道。
“民女夫君乃劉知州。”薇薇道。
“……”
“這不是胡鬧嘛!”知縣一邊責怪一邊和背后的師爺咬著耳朵,末了對一捕快道:“轟出去,轟出去。”
“民女夫君真的是冤枉的,求求大人,救救他……”薇薇兩手被架在身后,推搡著出了衙門,嘴里直呼著冤枉。
被丟出衙門的薇薇發髻散開了,衣衫也布滿了褶皺,她好像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她跪在衙門口遲遲不愿離去,嘴里喊著:“我夫君是冤枉的,求大人讓我見夫君一面。”
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