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主城·庇護所】

　　數(shù)小時前，神都的晨霧還未散盡。

　　少年從簡陋的床上醒來，晨曦的微光透過窗欞，在他銀色的短發(fā)上灑下一層稀碎的星輝。

　　他慵懶地伸展著修長的身軀，骨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脆響，像是一株在晨露中舒展的新苗。指尖拂過惺忪的睡眼時，睫毛在掌心投下蝶翼般的陰影。

　　這頭罕見的銀發(fā)總讓人誤以為他流淌著神族的血脈，可少年清楚記得三年前的神諭檢測——那枚懸浮在額前的水滴始終保持著純凈的藍色，毫無神族特有的金色。他是純粹的人族，只是生來就帶著由這頭月光織就的發(fā)絲。

　　“吱呀——”

　　老舊的木地板在他赤足踏上的瞬間發(fā)出呻吟。十六年的光陰在這間庇護所的小屋里沉淀，連空氣都浸染著陳舊的松木香。

　　他利落地套上粗麻短衫，腰間束帶的銅扣在晨光中一閃，像墜落的流星。來不及享用灶臺上溫著的米粥，少年已經(jīng)風一般卷下樓梯，急促的腳步聲驚醒了梁上棲息的云雀。

　　“靈哥哥！”

　　清泉般的聲音突然從轉(zhuǎn)角處涌來。翠綠色長發(fā)的少女像一株初生的柳樹斜倚在墻邊，鵝黃色的圍裙上還沾著新鮮的藥草碎屑。她將雙手藏在身后，發(fā)梢隨著歪頭的動作垂落肩頭，在晨光中泛著翡翠般的光澤。

　　靈急剎住腳步，險些撞上墻角堆放的藥簍。這個總愛突然出現(xiàn)的少女叫小青，是和他同年被收養(yǎng)的孤兒。如今她在老醫(yī)師門下學藝，那雙總是沾著藥汁的手卻能調(diào)制出神都最甜的桂花蜜。

　　“今晚的夜市......”少女鼓起臉頰，指尖不安地絞著圍裙系帶，“你答應(yīng)要陪我去看焰火的。”

　　靈望著她眼底閃爍的期待，忽然想起昨夜整理藥材時，這丫頭是如何用三根甘草就在桌面上擺出焰火的形狀。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露出珍珠般整齊的牙齒：“就算隕石降落，也攔不住我赴約！”

　　門外突然傳來響亮的鞭哨聲，拉車的兩匹雪色靈駒不耐煩地刨著前蹄。車夫老趙的破鑼嗓子穿透晨霧：“再不上車，你就跟著跑去吧！”

　　“記得給我留塊杏仁酥！”靈匆匆捏了捏小青的指尖，轉(zhuǎn)身躍上門檻。晨風趁機掀起他的衣擺，露出腰間別著的采藥小刀——那是去年生辰時小青用配的靈藥液跟行商換來的。

　　靈駒車揚起的塵煙中，少女踮著腳尖揮舞的手臂漸漸模糊。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像一串遠去的更鼓，載著少年奔向郊外那座總飄著酒香的木質(zhì)小樓。那里有瘸腿掌柜配好的琳瑯滿目的佳釀，有廚娘偷偷塞來的靈獸肉包子，還有......他摸了摸懷中溫熱的油紙包，小青連夜烤的桂花糕正散發(fā)著甜香……

　　【神都·主城外圍】

　　神都這座宏偉的城市在晨光中漸漸蘇醒，主神殿就像它的心臟一樣跳動。庇護所坐落在城市最邊緣的角落，像被縫在華麗錦袍上的一處補丁。

　　靈駒車駛出白色水晶筑成的城墻時，銀發(fā)少年忍不住回頭望去——那些刻著神秘符文的墻磚在陽光下閃著珍珠般的光澤，像是神明穿著的鎧甲。

　　駛出城門后，眼前豁然開朗——鏡湖波光粼粼，岸邊花海翻涌，靈駒奔馳帶起漫天花瓣，幾片粉海棠落在少年肩頭，像是自然的饋贈。

　　外城環(huán)道繁華喧鬧，哥特式尖頂建筑林立，彩繪玻璃將陽光碎成七彩光斑。貨郎、貴婦、神官穿梭其間，直到靈駒車駛離主城，喧囂漸遠，取而代之的是郊外農(nóng)舍的炊煙與稻香。土墻爬滿忍冬藤，籬笆里探出毛茸茸的小鴨，屋檐下玉米串金黃如瀑。

　　在一個轉(zhuǎn)彎處，少年突然回頭。透過樹葉的縫隙，還能看見神都中心那些白色的巨柱聳立在天邊。這些支撐著云端宮殿的大理石柱在逆光中像連接天地的琴弦。

　　不知為什么，靈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仿佛聽見遙遠的鐘聲在血液里回蕩，卻在耳邊化作細微的漣漪。

　　“嘿，小子，到啦！”

　　車夫老趙的喊聲打斷他的恍惚。靈駒車停在一座被常春藤覆蓋的木屋前，“晨曦酒館”的銅牌在風中輕晃。二樓窗臺擺著一排琉璃酒瓶，在陽光下像凝固的彩虹。

　　“又看入迷了？”車夫促狹地說道，“每次路過主神殿都跟丟了魂似的。”

　　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銀發(fā)里還夾著幾片花瓣。他輕巧地跳下車，順手摸了摸靈駒的鬃毛。這匹通人性的馬兒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謝謝趙叔！“少年露出燦爛的笑容，眼角彎成月牙。轉(zhuǎn)身時衣擺掃過門前的醉魚草，驚起一串藍紫色的花朵。酒館里飄出的烤面包香像無形的線，牽引著他推開那扇雕著星月花紋的橡木門。身后，靈駒車的銅鈴聲漸漸消失在樹林里，像退潮時最后一聲海螺的回響。

　　【神都·晨曦酒館】

　　推開雕花橡木門，酒香撲面而來——蜜桃發(fā)酵的甜膩混著迷迭香的清新。晨光透過彩繪玻璃，將塵埃染成金粉。原木橫梁垂落的鐵線蕨滴著露珠，吧臺上酒瓶琳瑯滿目：琥珀麥酒如凝固夕陽，紫羅蘭酒似囚禁的極光。

　　角落里，一株月光花正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diào)。

　　“臭小子總算來了！”瘸腿掌柜從吧臺后探頭，袖口沾著梅子酒漬，手里水晶醒酒器流轉(zhuǎn)著金色光點——那是招牌酒“星空微醺”，摻了夜光菇，喝下能見星河倒懸。

　　靈溜進后廚，圍裙還沒系好，廚娘就塞來一個靈獸肉包子，熱氣燙手，香氣勾魂。她耳垂的紅辣椒耳墜晃得耀眼，鍋里蘑菇濃湯隨著撒入的水晶鹽竟唱起和聲。

　　少年啃著包子走向靈植區(qū)，架子上的古怪植物紛紛騷動：發(fā)光紫葉草、凝露符紋藤，還有那株會唱歌的月光花，每當酒館里氣氛歡快時，它就會用跑調(diào)的嗓子哼起《酒保小調(diào)》

　　“安靜點，小家伙。”靈用指尖輕輕碰了碰月光花的花蕊，那花兒立刻害羞地合攏花瓣，卻從葉子間偷偷滲出幾縷帶著酒香的銀色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