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小別院走廊里升起兩盞燈火。

　　前院右側的竹石叢邊，王嫂抹著淚兒，泣不成聲：“馮四哥。我對不起你。無奈家中的婆子和兒子非拿死逼我，不讓我嫁給你。許是我們有緣無份，我也不能再拖著你的好事。你就找個別的女人過吧。”

　　馮四喉頭哽咽。白天他們說王嫂會找他斷交情，他還不信，果然夜黑后把他叫到暗處說這事。

　　他心里痛如刀絞，硬生生把眼淚忍著：“既是如此。你自己好好保重。我再托別人為我介紹個女子。”

　　他舉起手，很想放在她的肩上，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好好勸慰她。可是白天他們說了，為了將來能在一起，現在得順著她先斷絕。

　　這事，如果沒有法子解決妥當。他和她最終也沒辦法在一起。為了將來，現在需忍耐短暫的痛苦。他是個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法子。

　　王嫂哭得更兇。她以為馮四會氣得跟她一樣，沒想到他只是愣愣地說這么句話。心里有些悔自己說了那話，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留念他。自己是個拖家?guī)Э诘墓褘D，馮四雖然年紀大些，卻還沒結過婚，手上又有些積蓄，說來是自己配不上人家。

　　“你……莫哭了。快回屋里好好休息，白天哭了一天，不要哭壞身體。明天還得干活兒。”馮四看她難過的樣子，心里很不舍得。狠著心這么和她說。“我……回屋里去坐坐。”

　　說罷他進了自己屋里。

　　王嫂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暈倒下去，忙用手扶著旁邊的石頭。

　　事已至此。她只有放手這段緣份。

　　她跌跌撞撞地，啷蹌著回到屋里，又伏在被子上咽咽哭泣。

　　代嫂正在屋里幫沙濟真做鞋子，見她從院子里進來，知道她已和馮四話絕。只得嘆著勸道：“王嫂。這事就這樣子。需是你命里欠了你家婆子和兒子的，這輩子被他們拖著不得幸福。想開點，別哭壞了身體，明天腫臉皮泡的難看得很。”

　　“代嫂。”沙濟真在屋外高聲叫喚。

　　“來了？小猴兒找我有什么事？”代嫂看了一眼王嫂走出屋外。

　　她一出去，沙濟真就把她拖到一邊，悄聲說：“我有事求你。”

　　代嫂愣了。邊跟他走，心里邊打鼓。平日都是這小子幫她的忙，她一個尋常的婦人，有什么本事讓她求？她能回報的就是幫他補補衣服，做雙鞋子。

　　他把她拖進馮四屋里。馮四正托著臉坐在炕上，臉色十分難看。

　　一進去，沙濟真把門關上，正經地道：“代嫂請上坐。”

　　“小猴兒，有話直接講。”代嫂坐到馮四對面，盯著他，心想男人就男人，不象女人那樣容易糊，馮四還真放得，人家王嫂沒只法和他斷情，他真讓她斷了。

　　“我給你說。這事可不能給別人講，包括麻姑婆在內。白天我們和小姐說過了，要想法幫馮四和王嫂。”沙濟真認真地說。

　　代嫂拍拍胸口，松口氣：“嚇我一跳，弄得我神魂不清，以為什么事。說吧，要我怎么勸？”

　　沙濟真神秘地說：“不讓你勸。是讓你明天回家找你代先生弄幾樣東西……”

　　馮四捏緊拳頭，輕輕一捶小桌子，咬牙切齒道：“沙濟真。晚上聽了你的詳細方案，我本來很猶豫。可剛才看她哭真的可憐。這事就是冒險，我也做了！”

　　代嫂嚇了跳，看著他二人，奇怪地說：“到底怎么回事，兩個爺，說清楚，免得我這笨腦袋弄不明白。”

　　沙濟真將嘴附在她耳邊密語一番：“我給你說吧……”

　　代嫂先是張圓眼睛，然后緊張道：“又讓我那口子……”

　　“難道上次的事，你有異議？”沙濟真不滿意道。“那可是為大家出氣，你若不滿意，就是對小姐有二心。”

　　“呸呸呸。不敢不敢。”代嫂輕輕拍了兩下嘴。“你需給我保證，只是讓我那口子幫你弄幾個東西，不讓他出面。再有，你辦這事得把細，千萬別惹得打官司。”

　　“你放心。我沙濟真從小行走江湖，要對付個婆子和嬌慣的小子，讓他們到時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不難的事。若沒這本事可不敢攬這閑事。”沙濟真臉上浮現出詭異滑頭的笑容，雙眼瞇成一條線。“只是你可不能走露風聲，不然讓王嫂知道了，這事做起來不真。”

　　代嫂心里有點緊張，輕輕拍拍胸口，看一眼馮四，剛才以為他放得下，原來他并沒放下，這樣子看著真夠可憐。反正這事不會真的坑到王嫂家，只是大家變個戲法成全一對有情人。她咬緊嘴唇點點頭說：“我明天給麻姑婆請個假，就回去辦這事。”

　　“謝謝代嫂玉成。”馮四感激地對她說。

　　代嫂搖搖頭笑道：“不要客氣。你以后對王嫂家的人好點就是。我先回屋里去了，免得引人懷疑。”

　　“若王嫂問你干嘛去了，你就說我叫你幫我量尺寸，我要做衣服。”

　　沙濟真看她笑著應了幫忙，高興地拉開門。然后故意對著門外大聲說：“代嫂，我這尺寸對嗎？別不對，到時衣鋪里做得不合身。”

　　代嫂知他是做戲，笑著打了他一下，邊走邊大聲說道：“小猴兒，不信老嫂子，又叫我?guī)湍懔浚恳荒阏衣楣闷艓湍懔咳ァ！?p>　　“誰呀？誰找我？”

　　麻姑婆正帶著秋菊在二勇和文生的房間聊天，猛然聽到外面有人提她名字，高聲地說道。

　　“沒事沒事。”

　　沙濟真吐下舌頭，將代嫂輕輕推出門外，然后關上了門。

　　“沙濟真，我給你畫去王嫂家的地圖。”

　　馮四鐵了心要做這件事，拿出筆墨紙，畫了張圖交給沙濟真。

　　“王嫂家住的地方有些偏孤。這事就更好辦。”

　　沙濟真接過圖仔細看了一會說。

　　“我憑記憶畫的。有回晚上，她突然急事要回去，我和馮明趕車送她到她家屋外。不然，這圖我也畫不出。”

　　沙濟真將圖收緊懷里，邪笑著拍了下馮四：“你就等著裝好人吧，四爺。我得回祥和園那邊了。”

　　馮四起身躬送：“有勞你了。夜里黑，你過去時，慢走。”

　　“我是誰？這點夜路，才幾貓步，難得到我？嘿嘿。”沙濟真仰頭笑道。有‘壞事’干，他覺得很過癮。

　　“知道你會飛。夜里到處黑黑的，你還是要多些細心。”馮四被他逗樂，繼續(xù)叮囑。沙濟真在他面前，依然是個孩子。

　　“得令。爺。明天見吧。”

　　說罷，他腳上發(fā)功，一轉瞬不見了蹤影。

　　馮四笑著搖搖頭，把門關上。

　　這小子，來去如風，真是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