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送行
耀眼的晨光,在山巒間鋪了層紫氣。
天牧關之上,城門上的士卒手持兵戈,肅穆而立,視線凝望著關外的曠野,不放過任何可能出現的變化;與此同時,城墻上也架設了不少弩炮,巨大的箭矢泛著寒光,即便是在這清晨,依舊鬼泣森森的。
鮮卑的探子藏在暗處,他們自是看見了這些變化的,立馬將消息匯報給了大帳。
天牧關的人準備殊死一搏了!
至少,他們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的。
不過,在魏訓的視角看來,城墻上空空如也,那些兵卒只是幻象,箭弩只是擺設。
古戎和古元良的師承一致,二者都強調,內外兼修,及外武道、內陰陽。
此刻清晨,昊日還沉了一半在地下,地面霞光萬丈,但山脈的陰影同樣穿插其中。
晨光初露,天地之間陰陽變化、萬物交感,彼此調和。
按照古戎的解釋,陰陽家極為依賴天時,在這樣的環境下,他能做到許多平日無法做到之事,這城門樓子上,兵族的幻象便是他做的。
此幻象,非常逼真,但只能維持一兩個時辰,便會被看出端倪。
所以他們的動作要盡快。
古戎吩咐:
“你們先過去,我收拾收拾,馬上帶人過來。”
“喏!”
魏訓應了聲,下了城墻。
……
魏訓的目的是天香閣。
當然此地已經成了一片灰燼了,不過昨晚,古戎將軍連夜派人將這里的廢墟清理走了,利用從房屋中拆出的木板,在這里搭設了新的舞臺。
由于大家都是武者、兵卒,配合起來費不了什么力氣,整個過程很快就結束了。
新的舞臺周圍敞亮、頗為簡陋。
四面都是冷風,呼呼吹著,旁側甚至沒有臺階,尋常人想要上去,免不得費一番功夫。
清晨的天牧關,冷得徹骨,不過青語已經站在上面了,她手中還有一本書——編號A-013:《資本論》,這是今日的主要目的。
所有的計劃來自于古戎。
這家伙已經習慣了領導地位,幾乎沒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便直接擬定了眼下粗暴簡陋的方案:
利用編號A-013:《資本論》,將關中所有人變成“羊”;
利用陰陽學派的幻象,在正面戰場制造假象,分散敵人的注意力;
最后,將由他帶領群“羊”,從防御薄弱的西山小徑離開。
所以無論是那些兵卒、還是箭弩,這些都是打掩護用的。
魏訓到了天香閣的舊址,問向舞臺上的青語:
“準備的怎么樣?”
青語的精力可比不上他和陳啟,她自從和鮮卑人交易一開始,就沒睡個好覺,昨日這舞臺搭設完畢后,就在這上面小憩了片刻。
“沒事兒!”
青語的回答只有簡短兩個字。
陳啟也在強撐精神,他還在舞臺下,和這臨時被叫過來的老鴇縫制一面鼓。
“待會兒還都要看你的呢?”
他說著,手里的功夫也沒閑下來。
手里這鼓不大,應是把原來的鼓拆掉了鼓面,換上了之前才得到的鴿子兔皮,這皮就是營地那幫鮮卑人留下的,陳啟見它完整,順路就將這東西帶上了。
“原來的鼓不是還可以用嗎?”
魏訓不解。
他雖然不是做鼓的,但基本常識還是知道的。
這鼓面需要一些特殊處理,將動物的皮毛硝化、風干,保持其韌性的同時,且防止腐壞,這過程需要消耗很多時間。
陳啟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鼓面,上面的兔子毛還沒扯干凈。
不過因為只是換個鼓面,費不了多少功夫,三兩下就完成了。
他拿了個鼓錘,在這鼓上試了試。
“咚!”
這聲音,沉悶、壓抑,雜音頗多,顯然不是個合格的樂器。
但已經符合陳啟的要求了,他回答魏訓:
“我的鼓,最好要有一些血腥氣。”
魏訓沒理會這神經兮兮的家伙。
“咚!”
陳啟又敲了一聲鼓面,遠處街巷的拐角,斑駁的人影開始陸續出現在晨光中。
……
古元良,死了。
這消息仿佛是傾天噩耗,要知道,這城中,大多數人都將對方當成了自己生存的信念。
不相信、否認、謾罵……
可惜的是一切的態度都無法改變事實。
古元良,真的死了,死了兩年了。
從古府里面,抬出了那具普通的棺材,古戎披麻戴孝,額頭上纏了白色的布條,整個過程沒有說一句話。
兵卒們也在他身后,沉默地跟著。
一眾人背著晨光,蹣跚前進。
起初,只有一個人看見了他們,那人很快意識到了棺材里是誰,在短暫的瘋狂之后,又通知起了其他人,然后加入了沉默的隊伍。
天牧關,不大!
不出半個時辰,整個隊伍就走完了所有地方,人們沉默的加入其中。
他們不解、他們想要指責,可是言語到嘴邊,都只剩下了若有若無的哭泣、哀求。
哭泣,是今日天牧關的主旋律。
最后,古戎帶著隊伍,來到了舞臺前。
是陳啟迎接了他們。
他站在眾人的前面,口中是早已設計好的臺詞:
“古將軍,你打算帶著棺木離開嗎?”
他們馬上就要走了、馬上就要放棄天牧關了,是應該帶上這位保護了他們兩年的將軍一起的。
“是的!”
古戎回答,按照輩分來算,古元良是他叔叔。
“我打算將他帶回河東祖地。”
落葉歸根,或許是這片土地上獨有之人的情愫。
陳啟踮起了腳,問向了古戎身后之人:
“所以你們也打算送他一程嗎?”
“為將軍送行!”
這回答,是兵卒們說的。
“為將軍送行!”
這回答,是眾人說的。
他們沒有任何猶豫、考慮,聲響徹天。
陳啟聽到了這答案,轉身朝向了身后的舞臺:
“青姐,該你了。”
“喏!”
青語輕聲回答。
她是躺著的,躺在舞臺上,如同一位慵懶的睡美人。
晨光打在她臉上,一切都看得非常真切。
她一身都是紅色,流蘇的袍子一直拖到地上,雙臂繡了鳥雀,肉色與絲綢交織,這是閣子里最美的衣裳,之前老鴇回家種田時,偷偷帶走的;
青語修了兩條精細的眉毛、臉頰上涂了淺淡的胭脂,頭冠高高豎起,這是天牧關里最美的妝,老鴇還記得這東西是怎么畫的。
青語看向了眾人,手里捧上一本書,他將這書頁緩緩打開。
晨光照著,所有人都能看清上面的內容。
“為將軍送行!”
她說。
絕望的人,總會在黑夜中找到,那唯一的光……

阿辰抬頭看
下一卷的大綱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