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煙攤開自己修長而粗糙的雙手望了望,環視房間——她被安置在西屋里。不大的空間收掇得溫馨柔美,門與檻窗大開,陽光滿溢。她覺得眼前方是夢,那些苦痛、恐懼、恥辱反而真實的,回頭,江楓、道長、微雨他們俱真實存在,當真——此時此刻不是夢!
微雨以為浩煙必是柔美不張揚的小女子,及至見到真實的人,深嘆她超拔飄逸的氣質,難怪楓哥與道長一心要救她!
莊笙說:“崔娘子,你喝了那碗假死的藥,身體需要調養,而且我觀你氣色比上次更差,等會我幫你把脈看看。”
浩煙點頭:“多謝列位費心了!”
“一家人不要客氣!”微雨笑吟吟地。
“從此以后,這世上不再有崔九娘……”浩煙望著江楓說道,“就叫我‘江浩煙’吧!”她被叫崔九娘多年,一直到母親病故前,說出自己心愿,其中之一想讓她以后改名叫‘江浩煙’!那么,現在她便要慢慢圓母親的心愿!
江楓聽浩煙這么說,心頭一震,疑惑更深。微雨先高興起來:“那好啊,真真切切一家人了!——你說是吧,楓哥。”江楓點頭。
“你好好休息。”微雨出去安排人端些米湯來給浩煙吃,江楓也陪同走了,莊笙于是對浩煙說:“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期中的緣由你也不必盡知。你在此處安心住下,慢慢靜養,切記心里不可再生煩惱,人怎么可以成為意念的奴隸呢,隨遇而安吧!”
“道長,我也有罪孽了,而且會越來越深吧。本來只是我一個人的磨難,我以為或許我能逃脫樊籠,可從嘉王府逃出,事情就不由我控制了。現在,你們救了我,也相當于你們跳進了漩渦里,那不就是加重我的罪孽嗎?”
莊笙笑笑:“我會想辦法說服公主放你走,那要等你調養好身體再說。這里始終離那個人很近,你的顧慮是對的。只是江老弟要留下了……”
“我明白,二哥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希夷道觀甚好,我該去那里安身。”
莊笙不置可否,教浩煙坐下,他替她把脈診斷。
浩煙承微雨關照,讓人送來幾桶香湯,就在內側房間里洗浴干凈。她真的一個多月沒好好洗浴了。又承莊笙細心診斷,吃了他配制的藥,夜里睡得穩,調養幾日,也不用躺床上靜臥了,時常徘徊曲曲折折的走廊里散步。這里屋宇重重疊疊,華美精致,尤其檐下風鈴,每臨風起,浩煙總要佇立聆聽,只覺心清無廓。
微雨時常來看望她,給她帶吃的帶胭脂水粉帶文房四寶,兩人卻每每無話可聊。
天越加寒冷,夜便漫長寂寥。浩煙系了披風出來,周遭樹木重重,冬天的圓月透過光禿禿的枝椏去看,凄涼固然凄涼,卻別有一種安靜的美。她的內心思緒涌動,不覺眼角有些濕潤。
兩盞燈籠由遠及近,聽得他們談笑著,飄然而至。
“二哥,道長,你們來啦!”
“是啊,長夜漫漫,你一個人呆著也怪寂寞的,我給你帶樣好東西。”暗淡的燈火下,莊笙愉快的聲音令人心暖。
莊笙進門,將古琴放置桌上,江楓帶來筆墨紙硯。果然浩煙很歡喜:“道長,你太心細了!只是我的琴技平平,有點辜負這樣精美的琴!”
“不要緊,你可以日日拿它消遣,多揣摩技藝,憑你的慧根一定會奏出天籟之音,只是以后多作些散逸的曲子,對你身體也大有裨益。”莊笙說著,坐下,靜心調弦,不一會兒撥動琴弦,彈一首如云霧繚繞般的曲子《荷衣惠帶絕纖塵》。
浩煙欣喜:“這真是悅心的曲子。”她隨即也坐下,調整心緒,復彈一曲剛才的曲子。
彈完,浩煙才發覺江楓因為喝多了酒,靠著墻壁打起瞌睡。大概太安靜了,江楓發覺到異樣,睜眼一看,那二人瞧著他笑呢。
“不好意思,掃你們雅興了。”江楓抹了抹臉有點尷尬地笑說。
“那你早點休息吧。”浩煙微笑說。有客人小坐會兒,她覺得很滿足,剩下的時間一個人獨享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