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恒只帶了青溪悄悄前往崔良媛居處。到得楊柳曉苑,東方恒吩咐看門的內侍禁止通報。
庭院里只幾盞燈籠高高掛著,樹木幽深,干冷的空氣里泛著食物的香味。大廳排窗關閉隱隱透出光亮。里面崔良娣設宴給妹妹壓驚,雖然她與崔有信一致認為浩煙逃出嘉王府確實給崔府蒙羞,此舉太任性妄為,該受重罰,言辭上還是循循善誘,企圖說服浩煙回心轉意,或者回去向嘉王府請罪,或者藏在東宮里伺候太子也是個前途。
浩煙任憑五姐苦口婆心勸說,也任憑崔有信強悍的指責,她一聲不吭,也不吃喝,心中只求他們別牽藤摸瓜把江楓卷進來。
崔良媛發愁:“九娘,你為何如此固執呢?為人妻妾本身要受盡委屈,那嘉王你也敢頂撞,自己到底吃虧了,你其實不是這樣倔脾氣的。”
浩煙苦笑笑。
“我們崔府養你這么大,難道你不要回報我們?姐妹中就你最沒良心!”崔有信振振有詞。
浩煙冷笑:“你們既然把我送給了嘉王,聽說他也給你們豐厚的禮物,我也算報答了你父親的養育之恩!往后的事只是我跟嘉王府的瓜葛!”
“你!”崔有信氣道,“我看你現在還能插翅飛走!你愿不愿意都得在深府宅院里過一生!姐,別再跟她費口舌!”
浩煙索性起身離席。此時門忽然被打開了。東方恒與青溪先后邁步進來。
崔家姐弟連忙行禮,請東方恒上座。浩煙也行了禮,只是不抬頭,對于又一個主宰她命運的人,她本能抗拒著。
崔良媛上前請罪:“殿下,臣妾的妹妹犯下大錯,臣妾真不知如何安置她,請殿下指示。”
東方恒坐下,正色說道:“九娘的事,趙娘子剛才對我說了。事情可大可小,不可對外泄露九娘的行蹤。容我稍后安排。——九娘,你抬頭我見見。”
浩煙微仰脖子,也不正視東方恒,東方恒打量她一下,向青溪投去復雜的眼神。
青溪此刻也猜不透東方恒的心事,論樣貌浩煙確實不如她的五姐,論神韻,又有何人比得及浩煙?曾經聽茹夫人與錦川公主閑談時評說過,洛陽城最美的女人便是嘉王妃,而令擁有了最美的女人的嘉王犯渾了一次的女人,一定有著他人莫及的風情,此刻這樣的女子就在太子面前,何況本來這女子就該屬于太子。
她不想去琢磨她的恒郎此刻在想什么,也許想的很簡單……
“趙娘子……”東方恒走到青溪面前,帶笑說道,“想什么呢,來,陪我去芙蓉殿喝酒去。”
崔良媛姐弟還試圖挽留東方恒,東方恒說道:“今晚就留給你們姊妹們聚聚吧。”說著帶著青溪走了出去。外面早就有執事內侍帶著一幫宮女尋來了,簇擁著東方恒、青溪二人離開,途中東方恒沉思默默,獨自走在前面,與青溪保持距離,到得芙蓉殿,吩咐內侍道:“晚膳就擺在芙蓉殿,我與客人有事商議,任何人不得入內,也不用任何人伺候。”
待得酒筵齊備,眾人散去,青溪執壺替東方恒斟酒。東方恒也不說話,端起酒杯擁青溪入懷,兩個人碰杯喝酒,默默不語。喝著同樣的酒,此時的兩個人各懷心事。
“殿下,崔娘子也是客,不如請她過來一起喝酒……”
“就我們不是更好?吃醋了?”東方恒笑吟吟地。
“她本該屬于你……”
“本宮豈會為一個女人壞了自己名聲。她若是別人就算了,偏偏是嘉王的女人,本宮打算將她送給皇上。”東方恒正色說道。
青溪吃驚不小,太子想利用浩煙離間嘉王和皇上的感情,這步棋自然妙哉,只是……她反應自然也靈敏,脫口問:“你想想如何有個名由送她入宮?”
“這個就得問足智多謀的趙娘子了!”
“殿下太看重我了!”
“你必須得說。”東方恒放下筷著,耐心地等著答案。
“倘若嘉王并不介意這女子?”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他的女人。他不是一個能隱忍的人,他對父皇頗為不滿,與皇上早已不和,只是父皇需要他領兵打仗才沒削他爵位。他的母親早就去世,宮中并無人替他說話。只消有人煽風點火惹怒皇上,困住了嘉王我也就沒有后顧之憂。”
“殿下……”青溪面色犯難,她牢牢記住先生囑咐她的話,千萬別卷進權力斗爭中去,那很誘人,卻是一條不歸之路。
“青溪……”東方恒加重語氣,“嘉王每次帶兵軍紀嚴謹,賞罰分明,在軍中頗有聲望。這次北伐所到之處秋毫不犯,并且做了許多修橋鋪路的事,深得百姓稱贊。討伐契丹,他身先士卒,以一抵百,將士們對他無比崇敬。他的聲望越來越高,對我越加不利。他已經凱旋,不多日就到洛陽,你盡快想辦法。”
青溪再無興致吃酒,她站到窗前,推開窗戶,只覺得夜無比的黑且冷,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卻不能給她一絲溫暖,反而要將她推入茫茫黑夜里,她覺得冷,從骨子里透出一股寒冷。
東方恒關起窗戶,擁青溪入懷,柔聲道:“如果我不在了,你又將去哪里呢?”
“不知道,我又能去哪里呢?哪里會有容身之處?在這個世上,你就是我最親的人。恒郎,你禮賢下士、愛戴人才、寬容大度,我曾聽先生說,你會是位好皇帝,只是差那一步。我愿陪你一起走過這段路。”青溪說著將手交給東方恒,“給我點時間考慮。”
“嗯,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