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就有傳聞說丹陽精兵甲于天下,但我素來是不相信這種事的。同一個民族,同一種文化熏陶,戰斗力的好壞取決于軍隊的性質、組織形式、裝備和后勤條件以及統帥的個人能力,不應該存在誰比誰更能戰斗的問題。比如青州兵吧,在曹操手里就強大嚴明,在袁紹手下就沒什么用,同樣的丹陽兵,在劉繇手里什么也不頂,在孫堅手里也就不一樣了。
盡管事先有過心理準備,但劉繇的無能還是讓我大跌眼鏡,聽說來自中原的曹操親率數十萬大兵大舉攻打丹陽郡,早早地溜的不知所蹤,甚至沒有進行過任何有組織的抵抗,幾萬軍隊就自動繳械投降了。
孫堅為了表示和我的親密盟友關系,也派了一支小部隊來掃蕩,我派人跟他接洽,讓他讓出丹陽郡,但可以支持他攻打豫章郡。我還跟他坐了很多交易,用鋼鐵換取孫堅手里的銅錢,過去,軍用鋼鐵在豫州受到管制,是不可以交易的。除了鋼鐵之外,我們還向孫堅提供了大量的生活用品、奢侈品,一些紡織機和農具。限于孫堅領地糟糕的鋼鐵冶金水平,吳郡和會稽郡的農業一直受到農具不足的嚴重制約,甚至一些地區還被迫使用木犁。木犁雖然也可以用,但只能使用一年,全壽命成本是極高的,十分不劃算,而且耕地效率低,稍微有錢的地主家就使用青銅農具,依然無法和鐵制農具的耐久和效率相比。
我占領了南京之后就開始進行大規模營建,工程部隊中有大量優秀工程師和匠師,他們開始利用南京的山勢地理建造一座規模非常宏大的城市。建業將發展成為一個巨大的堡壘群,并且將成為江東的商業中心,我將借這塊地皮向江東傾銷豫州的各種產品,丹陽郡目前擁有大約七十萬左右的人口,比整個淮南地區還多些,所以我要招募軍隊和勞工還是比較容易的。看到差不多十五萬人(包括我自己的軍隊)一起在建設建業城,還是很有成就感的。壽春袁術的皇宮被我賣掉了,他的皇宮都是土木建筑,維護起來十分麻煩,費用龐大,不如賣給百姓和貴族們收一筆錢算了,我不是不可以封存袁術的皇宮,不過土木建筑沒有維護很快就會垮掉,與其被上沉重財政負擔,倒不如直接賣掉了事。皇宮的各種亭臺樓閣園林建筑都拆開了分別賣掉,一些高級將領和貴族子弟分割了這個皇宮,把它變成了自己的私人住宅。
孫堅從吳郡趕來看我,看到這樣熱火朝天的建設景象吃了一驚,畢竟這里原先只是一個小縣城,而且是一個狹小的山城。我跟他交情素來很好,這一次見面,自然又是一番親熱。孫堅看上去氣色很好,身體又結實了些,他打仗常常自恃悍勇沖鋒在前,所以武藝也一直沒有擱下,不像我,我現在即使練武也是出于鍛煉身體的目的,其實并不上陣廝殺的。
這時候的孫堅沒有得到過傳國玉璽,倒還沒有什么私心,并沒有對我搶占丹陽有什么異議,看到我一眼望不到邊的軍隊,孫堅只是艷羨地嘆息了一下。他帶來了長子孫策給我看,雖然只有十一歲,但看上去身體健壯,大大方方。我拿他和我的曹丕曹植暗暗做了比較,論學問氣度,自然是我的兒子們超過遠甚,但論膽氣英武,恐怕還略遜孫策一籌。孫堅死后,孫策能夠以小小年紀獨挑大梁實在是很不容易的。我很喜歡孫策,送給他很多小玩意兒,也表達一下我這個世伯對他的關懷。孫策對我給他的糖、酒之類沒有反應,卻對我們的兵器產生了濃厚興趣,大概在江東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這么好的兵器,所以感到興奮吧。
我對孫堅說:“我欲表賢弟為揚州牧,賢弟以為如何?”
孫堅卻很驚訝,他說:“兄何出此言?如今兄已掃滅袁術,占據淮南四郡,又有丹陽郡,揚州已大半落入兄之手中,如何倒讓我來做這個揚州牧?”
我卻只是游說他,又給他很多好處,包括財政支持在內,把每年的貿易順差還給他一半,就這樣,孫堅也已經可以變得非常富裕了。最后好說歹說,孫堅總算同意擔任揚州牧,雖然這個揚州牧有名無實,但畢竟對他有利。我奸謀得逞十分得意,不但占據了揚州最富庶的地區,而且避開了朝廷的猜忌。
朝廷聽說我剿滅袁術,本來想要對我大加獎賞的,但又聽說我私自出兵攻打丹陽劉繇,而且我的官職本來就已經很大,再無可封的了,便來了一篇圣旨,只是口頭上表彰了一下,并沒有什么實質內容。
戲志才報告說南陽袁盎似乎很想有所動作,但他大概沒有信心對抗我的二十萬大軍,所以只是不斷地招兵買馬。南陽郡是天下第一大郡,而且是光武皇帝劉秀的帝鄉,不需要交稅貢賦的——其實豫州交的稅也很少。南陽郡占據了漢水的下游地區,不但面積廣大人口眾多,而且鋼鐵、絲綢等行業也很有水平,只是糧食產量不像淮南那么豐富罷了。另外南陽的地理形勢也很好,周圍被群山包圍,只有難免通向南郡和江夏郡。南陽的一些縣雖然名義上是縣,其實豐足富庶不亞于一般的郡,比如宛城、新野,雖然只不過是縣的建制,但卻“廣有錢糧”,經濟實力甚至不亞于一般冀州青州的郡,這就可以理解為什么當年劉備依附劉表,僅僅依靠一個新野縣就可以對抗曹仁大軍了。
我獲取淮南之后,在糧食產量方面已經無可匹敵,天下其他地區糧食產量的總和也比不上我的治下地區。我讓宗族里的一些人在丹陽郡買下大量田產種植水稻,也讓人大量收購江南的絲綢,然后往江南傾銷工業品。試想一下,像玻璃、瓷器、美酒這樣的東西是不太需要什么人手和土地的,可是卻換來了需要耗費大量勞動才能獲取的絲綢,這種貿易都不知道有多么合算。
住在建業,看看日后的陪都,我心情舒暢,每天出去游玩打獵。現在不是農忙季節,大規模的建設非但不會影響農業生產,還會幫助百姓獲取大量工作的機會,讓他們將來有能力置業和購買商品。目前我家在豫州的窯場每年生產的瓷器超過百萬件,其中青花瓷和白瓷、黑瓷、三彩瓷等等名瓷也已經達到每年兩萬件的產能,但是從業人員卻不超過一萬人,完全是九牛一毛,但他們通過貿易獲得的暴利卻支撐著我龐大的軍隊和規模巨大的基礎設施建設,倒是棉紡織、毛紡織工業雖然從業人員多,但經濟上卻不如瓷器玻璃器賺錢,不過國家的進步不能依賴瓷器玻璃器,紡織業在這時代具有戰略意義的重大支柱產業,不能以經濟收入的多少來衡量的。
南京在后世被稱為“石頭城”,是因為這里有很多山,是長江以南少有的要塞式地形,但道路并不崎嶇,交通十分方便,所以非常適合營建巨型城市。城市旁邊就是長江,城市雨量豐富,農產品產量極大,畝產較高,土地富庶肥沃,腹地經濟雄厚,更加上位于長江下游,水運條件十分便利。
我從豫州調撥了大約一億銅錢用來營建建業,想要把這里打造得如同鐵桶相似,一億銅錢裝滿了二十條樓船,還直把船壓得險些沉沒了一艘——那可是五百萬錢,要是沉了就虧大了。
丹陽郡風景如畫,幸福如歌,百姓們載歌載舞歡迎建業城的營建,他們雖然不太認識豫州人,卻看得出這些豫州人帶來了財富和希望。豐富而品質卓越的的日用生活品、奢侈品、良種作物種子、先進的農具和生產技術、先進的建筑技術、先進知識和文化、來自大學的大量精英知識分子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丹陽郡,把丹陽人弄了個暈頭轉向。各地的街道上到處是來自豫州的駿馬名車,集市里全是來自豫州的布匹、毛毯、油料、器物、土特產。豫州商人穿街過巷,忙忙碌碌,四處挖掘本地特產,尋找創業的機會。一些人甚至開始打算在這里養殖甲魚和麋鹿了——因為我很愛吃這兩種東西,所以豫州上流社會也是有樣學樣。因為糧食又多又便宜,所以養殖甲魚和麋鹿比起到山林里去尋找反倒更容易些。一些來自譙郡的家庭開始在丹陽開設豆腐坊賣豆腐制品,最近譙郡又開發出了油豆腐和臭豆腐這兩種豆腐新吃法。只是丹陽郡的大豆不是我帶來的良種,所以產量極其有限,需要依靠從北方運大豆過來。
孫堅陪我一塊兒參觀像一個大工地一樣的建業城,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相信這是真的一樣。劉繇治下的蕭條景象似乎完全不存在了,到處都是熙熙攘攘,比肩接踵的人流。我在建業城外圈了一大塊地,在城里面則占了兩條街,打算用來建造幾座規模遠遠超過曹家堡的大城堡,作為將來的行宮和皇家園林。建業城沒有建造城墻,但總體設計是一個將來大約容納有三百萬人的特大型城市的坯子。秦淮河、玄武湖、雨花臺這樣的名勝之處都建造了一些園林和別墅,將來可以用來安置功臣養老。我寧可放棄譙縣,也要好好地建設建業,派人從大學動員了一些學者過來,在這里建立了一所新的大學,就叫做東南書院。雖然學術水平遠遠不及大學,但馬馬虎虎先打下底子,吸收東南的人才和學者們云集于此,慢慢地會發展起來的。
占據了巢湖和丹陽郡,我開始在這里大規模建設水軍,我有的是錢和工程技術人才,建設的效率很高,速度很快。大型水寨不過一個月就建完了,來自江北的戰船慢慢進入水寨,也算頗有氣勢。現在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荊州劉表算是有一點像樣的水軍,其余人就算是孫堅都談不上真正的水軍。水軍建設具有長期性和高投入高回報的特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到的,更加不是窮人能夠建立的。如果沒有富庶的江南經濟支持,歷史上的東吳根本不足以建立周瑜那樣精銳無敵的水師。
看到這樣的陣勢,孫堅明白我是要認認真真經營江東的了,我看他神色,也并不顯得難過。孫堅并不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倒是個快意恩仇的偉丈夫,孫策也是如此,寧可艱苦創業、披堅執銳,從幾千人的隊伍一點點憑本事打天下,也不肯屈居人下,委身事人的。歷史上的孫堅和劉備那是兩個極端,一個勇烈,一個堅忍,孫堅直率可愛,英勇頑強,劉備則自己沒本事,主要靠堅忍和心術獲勝,走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成功道路。相比之下,我更喜愛孫堅,十分討厭劉備這種偽君子,這或許是一種偏見吧。
丹陽郡人口相對豐足,沒有經歷過大規模軍事動員,壯勞力很多,年輕人的身體素質雖然趕不上被優良生活條件培育出來的豫州子弟,卻也差不太多。很多年輕人看到我軍士兵社會地位很高,生活條件優越,而且在退伍之后往往都有能力安家立業,所以有很多丹陽子弟來投軍。可惜我中央軍這一次幾乎沒有任何傷亡,也就沒有名額的空缺。就算有名額空缺,這些丹陽兵也必須先在新兵訓練營等幾個月才行。孫堅似乎從沒有見過這樣熱鬧的投軍場面,平常征募士兵往往是官員們去催也未必催得到,現在卻是青年們自己送上門來擠著要當兵,這才明白我曹軍有多么的富裕,強大的戰斗力又是從何而來。
把孫堅送走,等到建業初見規模,已經是兩月份了,江南的春耕就要開始,眼看江東子弟一天比一天歸心于我,我的心也漸漸放下來。我不再讓民工們干下去,留下少數匠師繼續修建城堡,自己則率領大軍回豫州去。老實說我倒很愿意從此把建業當作居處,只是很可惜根基畢竟還在北方。把李通叫到了建業,把丹陽郡暫時交給他實行軍事管制,我很重視領地的穩固性,不在乎一時的得失,更在乎占領一個,穩定一個,務必讓別人搶不走才好。
建業的一些規模宏大的公共建筑物完成了建造,一座有曹家堡三四倍那么大的巨大城堡“南宮”將成為我在這里的新家。這里有很多石頭,可以就地取材,采石場離工地很近,省了不少麻煩,我豫州的石匠經過了科學的訓練和培養,擁有一系列世界上最先進的技術裝備,而且已經擁有大量實踐經驗,建造石頭建筑是駕輕就熟,輕松迅速的了。眼看著一座歐洲中世紀風格的巨大城堡拔地而起,上面還有各種浮雕、彩繪和藝術裝修,都是這些年來石質建筑日趨成熟的結果。看到如此漂亮的城堡,我甚至都不愿意離開了,讓李通看著這座城堡,建成之后先封了,以后有空再來。當年建造第一座城堡的時候何其粗糙,如今的南宮就已經精致華麗,藝術風格鮮明統一,有很強的可觀賞性了。十幾年來豫州也培養了不少雕刻家,甚至形成了各種藝術風格的雕刻流派,出現了少數雕刻大師。更加由于大學的存在,文藝理論和文藝批評也成為時尚,倉廩實而知禮節,現在豫州的生活已經是很優越的了,大家都開始追求起精神財富來。
但南宮并不是建業城最大的建筑物,一些公共建筑物,尤其是東南書院,雖然論單一建筑面積比不上擁有三千個房間的南宮,但整個龐大建筑群的規模卻是超過了很多,足可以容納至少五萬師生——只不過現在只有從大學牽過來的兩千多名師生,剩余的建筑大都被用來出租了出去,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校區,面積有近二十平方公里。還有市政廳和都督府也建造了起來,其實并不需要那么大的建筑物,只不過這是特地為了向江東人民展示我的威勢和強大,特意建造得很大,結果官員們往往只需要用到總督府或者市政廳的最上面幾層房間,下面的也都租了出去給別人住或者開店用。這年頭租別人房子還是比較希奇的事,但在豫州就很平常,因為石頭房子安全、維護性好,而且氣派,所以大家都愛住石頭房子,只不過有的人蓋不起這樣的房子,就拿來租住。
可憐的我還沒有看到南宮建成就不得不率軍回豫州去,三月十五上路,到五月中旬,大軍才返抵譙縣。蔡文姬抱著我們剛生出來還沒有見過父親的兒子和其他妻子們站在一起迎接我回來,曹海胖嘟嘟的睡得正香,曹丕十四歲了,長得挺拔英俊,眼看就要到青春期了,長相也很像我,他拉著曹植、曹彰、曹沖等弟弟們的手,排成一串給我行禮。
我走近看時,發現曹丕居然已經跟我一樣高了,真是令人吃驚,不過是半年不見而已,他眼中已經變得深邃起來。其他孩子都還小,本來都要去大學例行旁聽的,不過因為今天是我回來,所以算是給他們放個假。曹嵩滿頭銀發精神卻很飽滿,走路輕捷有力,他才剛剛五十出頭嘛,聽說這幾個月又鬧了不少風liu韻事回來。曹嵩除了花我點錢之外,其他的麻煩倒不是很多,就是愛討小老婆,卻又生不出小孩子來。看到我又打了勝仗,得了不少地盤回來,十分高興。我跟他說起南宮的事,說南宮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威武,丹陽的風景如何美麗,食物如何鮮美,他忍不住對我說:“我要去建業看看!一定要去你說的南宮看看!”
我忍不住暗暗竊喜,嘴里卻還勸他過幾天再去,曹嵩卻是急脾氣,當天就召集了幾十個族中晚輩,他的七八個小老婆和幾百個奴仆收拾了一些財物,第二天就上路了。曹家和夏侯家向來沒有涉足江東,但曹嵩一去,就會讓家族也在江東扎根,南宮有父親照看我也放心得很。我送給父親一些江東沒有的日用品,又給他四五匹純血馬,打發了幾個親信也一起跟去伺候。
跟家人們親熱過后,就要按照慣例接見、召見部下們,手下將領、官員太多,不能夠長期不見。包括王越、于禁這些練兵的人,也分別給他們適當的賞賜,都是這次出征回來的戰利品,算是表彰他們在幕后的功績,這一次勝利也有他們的一份。
回到曹家堡的書房,我一看到堆積如山的文件,心中一嘆,這當曹操還真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