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捻起梨花木刻海棠花小幾上的黑棋子細細觀看,棋子是用玉做的,玉質通透溫潤,可再好看的棋子,終究還只是顆棋子,昭華將黑子丟回棋盒,“到底因為什么頂撞了圣上。”
“是為了修建廣安宮的事。”廣安宮是安貴妃娘娘的寢宮,安貴妃從進宮起就深得寵愛,除了沒有皇后的頭銜,過得日子與皇后一般無二,甚至比皇后還要有臉面,至少皇后的坤寧宮一次都沒有修過,廣安宮卻一修再修,離上次修建還不足兩年,如今就要再修,“今年湖廣兩地大旱,黔中幾個州又在打仗,戶部實在沒有多余的銀錢能夠修繕廣安宮,葛家二老爺不過說了幾句,圣上就大怒讓人當場打了板子下了大獄,可憐葛家老爺跪在地上幾乎磕爛了頭,圣上卻見也不見。”
這就是在昏君底下為官的難處,明明是為了社稷著想,卻像是犯了天大的罪過說打死就打死了。
昭華抬起眼睛,“齊家還有誰與葛家二老爺親近?”
圣上這般盛怒,不會因為葛家二老爺死了就消了氣。
眉劍頓時明白了昭華的意思,不由的有些慌張,“只有二老爺,二老爺與葛家二老爺是同科進士,又一同在翰林院任過職,不然二太太不會無緣無故的想和葛家結親。”
昭華站起身,“去打聽二老爺書房在哪里,我的書房缺了兩本書,想去挑一挑。”
老太太房里,二太太一臉愁容又有些僥幸,前幾日/她還時常進出葛家,想與葛家二老爺身下的葛三爺結親,葛三爺雖然行三,卻是實打實的葛家小輩第一人,如今不過十六歲卻已經中了進士,只等過兩年會試殿試入朝為官,若是能中前三甲就可直接進入翰林院任職,外放再入京,就是平步青云,她早就算好了這門親事,只等葛家上門提親就能定下來,誰想就出了這樣的事,葛家二老爺說沒就沒了,還有可能會連累整個葛家,幸好,幸好還沒有做成親,只要一想到齊家可能會被葛家牽連,二太太就不由自主的冒冷汗。
二太太的表情又是惶恐又是僥幸,老太太不滿的皺起眉毛,這個媳婦什么都好,就是眼界太淺,什么都只注重表面的利益。
葛家派來的婆子還在哭哭啼啼,“我家二老爺實在太冤枉,好端端的為朝廷辦著事,卻說沒就沒了,可憐留下的二太太和幾個姐兒,還有三爺,自從知道二老爺病死在牢里,三爺就開始不吃不喝,二太太您與我家二太太一向熟識,可要勸勸我們二太太啊,二老爺已經走了,若是二太太再有個好歹,這三爺和幾個姐兒可怎么辦?”
婆子坐在錦凳上嗚嗚咽咽的哭,二太太心里也像被什么東西撓了一樣七上八下,這個婆子哪里是來報喪,分明是想拖齊家下水,說什么為朝廷辦事,如果果真為朝廷辦事,又哪里會有這樣的災禍,說到底是葛家為官不清,這才降下大罪,她只恨不得捂住婆子的嘴,如今與葛家撇清還來不及,又怎么會上門。
二太太嘴巴張了幾張,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老太太目光落在婆子身上,像是十分悲痛,“二老爺還這么年輕,怎么就……你回去稟告你家二太太,讓她且放心,葛家如今的境地,我們自然不會不管不問,況且二太太與你家二太太素有來往,我明日就讓我這媳婦去府上,無論幫不幫的上忙,這份心我們也要盡。”
二太太聽到老太太讓她去葛府上,頭皮都要炸了,葛家如今已經是一艘沉船,她怎么能現在上去。
婆子聽的十分感動,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老太太,“上京的人都說老夫人仁義,果然如此。”婆子說著就要起身,走到門口卻忽然想起什么,轉過頭說話,“對了,我家二太太還有話讓老奴帶給老夫人,二太太說她在二老爺書房翻到幾封書信,二太太也認不得太多字,只曉得落款是齊二老爺的名諱,二太太不知道有沒有用,想讓齊二太太明天去府上瞧一瞧。”
二太太姜氏看著婆子一張一合的嘴,卻怎么也聽不清,腦子里轟然作響,她就知道,她怎么能不知道,葛家表面風清淡雅卻裝了一肚子壞水,不然怎么會被圣上打死了二老爺,如今又來威脅她,葛家的人怎么不全死了,全死了就沒人再能威脅她,她還是齊家的二太太,又風光又富貴。
“二太太?二太太!”姜氏好不容易回過神,就看見老太太嚴厲的看著她,“說,你們還有什么瞞著我的,要不是葛家的人找上門來,我還不知曉原來你們和葛家二房走的這樣近,我一直知道你心思多,卻沒想到心思多到這個地步,你以為葛二太太愿意與你結親,是看上了昭青,殊不知她早就惦記上了靈惠郡主家的喬四小姐,她愿意和你來往,不過是家里還有一個沒結親的二爺,你也不看看你將昭青教成什么樣子,成日里就知道攆酸吃醋,不是跟這個攀比,就是跟那個拿喬,平日里看不慣昭慧我也不說什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看不見,可今日昭華第一次進府來她就在那里陰陽怪氣,生怕昭華不知我不喜歡她,也幸好你沒跟葛家做成親事,不然以昭青的秉性只怕早被葛家連皮帶肉吃個干凈。”
姜氏愣在那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一會兒才撲倒在老太太腳下捂著臉哭起來,“都是兒媳婦豬油蒙了心才信了葛二太太,誰想到那葛二太太會是個中山狼,兒媳婦不是心思多只是怕,怕照顧不好老爺照顧不好昭青,昭青不像昭慧自小有娘教導,還請了有名的女先生做學問學琴畫,還未及笄賢名就傳遍了上京,兒媳婦不指望昭青能像昭慧一樣,但凡有個一半兒媳也知足了,兒媳婦是眼見昭青不成才才想要給她找一個好夫婿,老太太平日忙兒媳不敢打擾,這才自個兒想了法子想做成這門親事,誰想報應來的這樣快,親還沒有定下來葛家就倒了,還連累了家里。”
姜氏眼睛紅腫,神情悲慪,生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可字字句句不離她偏心大房,沒有照看昭青,可她哪里有不照看?但凡平日得來的好東西總要一人一半分了送去,生怕有人說她不公正,請來的女先生也是讓二房看了才叫來昭慧,如今爛泥扶不上墻卻要來怪她,說到底都是私心作祟,總想要將所有好東西攬進懷里,卻沒想到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姜氏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她就是遭了報應。
老太太抿起嘴唇,臉上十分失望,“如今你還不肯與我說實話,說什么怕,你就是擔心,你擔心我會攪黃你看好的親事,將這門親事落在昭慧頭上,可你也不想想,這葛三爺今年已十七了為何還沒有結親,你只看到了眼睛里看到的好處,卻沒有仔細想一想,但凡真心為子嗣著想的長輩怎么會拖到這個年紀還不結親,葛三爺是好,卻也是個燙手山芋,葛二太太日日想的就是憑葛三爺能攀到宗室,好讓整個葛家更進一步,不然怎么會吊著你又與靈惠郡主來往,我們家是好,卻在她眼里還不足以配葛三爺,真正能配葛三爺的,只有那些郡主公主,葛二太太的心思整個上京人盡皆知,也就你目光短淺還被蒙在鼓里,如今不止是老二被牽連,整個齊家都要被你葬送。”
葛二太太如此聰明的人,又怎么會輕易放過齊家,就要死了的人最怕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救命的稻草,那幾封書信就是憑證。
姜氏整個人愣在那里,臉上真真正正的露出害怕,全身抖個不停,臉色青白的像是隨時會暈過去。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的嘆口氣,直起身子就要叫下人,卻見桂媽媽突然撞進門里來,聲音都在發顫,“不好了老夫人,家里來了……來了官兵,將整個齊府都圍了起來,不許出也不許進,就連大太太和三太太的馬車都攔在了門外。”
姜氏聽了一口氣沒提上來,整個人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