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六小姐來了。”一路有丫頭婆子傳話傳進了老太太房里,年過六旬的老太太高興的瞇起眼睛,直起身就要往外瞧,陪在身側穿著耦合色妝花褙子的四小姐昭慧笑著將紅木小幾上的茶水遞給老太太,秀靜的臉蛋上滿是溫婉的笑,“祖母不要急,昨兒個才下了雨青石板路有些滑,路難走人就要走的慢些才穩當。”
“四妹妹說的是。”二小姐昭青甩了甩帕子,捂著嘴小聲的笑起來,“六妹妹養在卞揚十幾年,第一次進府里看花了眼也是有的,咱們齊府的花可是出了名的養的好,就連靈惠郡主府的喬四小姐第一次看也看迷了眼呢。”
六小姐昭華四歲就被老太爺帶走養在卞揚,一走就是十幾年,窮鄉僻壤的卞揚不比上京,沒有見過世面,瞧什么都是新鮮,屋子里看起來人人帶著一張善意的臉,可多少人等著看這個六小姐的笑話,說是嫡出,只怕比府里養的庶女都不如。
很快就有丫頭扶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姐走進屋里來,身段窈窕,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即便是看慣了美人的老太太都怔住了,修長的眉眼,白凈的鵝蛋臉,木棉一般紅潤的嘴唇,怎么看怎么像那一位。
六小姐昭華規規矩矩的行了禮,老太太回過神來,二太太牽著手將六小姐送到老太太面前,臉上的笑怎么也遮不住,“想不到卞揚這樣養人,瞧六侄女長的,水靈靈的讓人看著就喜歡。”
老太太溫和的點點頭,和藹的拉過六小姐的手坐在身邊,“早讓你父親母親接你回上京,偏偏你祖父舍不得,在外面到底比不得家里,這些年讓你受苦了,一路上可好?路途遙遠最是顛簸,瞧這身形單薄的,祖母讓廚房多做些藥膳給你補身體,可不能因為年輕就不管不顧,多少病都是年輕時候攢下來的。”
老太太說著就抹起了眼淚,“當時我就不愿讓你去卞揚,女孩子家就是要仔細精養,可憐你小小年紀獨自在卞揚生活這十幾年,每次看見你幾個姐姐想起你來就十分后悔,當初我就應該死咬著不松口,也不至于過了這十多年才重新見著你。”
老太太言語間十分悔恨,像是一個慈愛的祖母般拉著六小姐說了許多,四小姐昭慧也拉起昭華的手,仿佛親姐妹一般十分親熱,“祖母一直惦記著你,如今你回來就好了,咱們姐妹總算團圓了,一會兒我引你去看你的院子,祖母早早就讓母親布置了出來,雖然時間倉促了些,但布置的十分漂亮,我還做主在書房里放了一套順和齋的文房四寶,我平日里用了特別順手,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昭華白凈的臉上帶了些拘謹,言語倒也落落大方,“在卞揚就聽說順和齋的筆墨十分好用,勞四姐姐費心了。”
“哪里的話。”昭慧眉頭微撇有些不贊同,“你我是姐妹,我又身為姐姐,自然要多照應你一些。”
“可不是?”昭青輕提裙擺走上前,明艷的臉上也是親切的笑,“這幾日/你四姐可是天天將你掛在嘴邊,就連七妹妹她也沒有這樣掛念過,若是不知道的人,還當你們才是親姐妹。”
昭華看了昭慧一眼,又迅速的移開目光,昭青的話里有話這樣明顯,無論是誰都聽了出來,對生活多年的親妹妹還比不上一個多年不見的表妹妹,這是要多么涼薄的人才做的出來。
昭慧臉上的笑容明顯的一僵,又很快舒展開來,嗲怒的看了昭青一眼,捂嘴笑起來,“這還要多虧了祖母,日日在我耳邊惦念六妹妹的好,這才讓我十分好奇,如今見了自然容易親切。”
老太太慈祥的看著一對花一樣的孫女,將兩人都摟進懷里,二太太高興的直抹眼睛,“好了好了,終于團圓了,老太太也不用日日掛念睡不好也吃不下飯。”
主房里說著話,下人們擺好了碗筷,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正要起身,桂媽媽卻突然走進房里,“老夫人,葛家來人了。”
頓時大家都安靜下來,老太太的笑容僵在臉上,好半天才又展開笑容讓下人們服侍著幾位小姐去用飯。
走出主院,幾位小姐臉色都不好看,就連飯也只吃了幾口就迫不及待的回了各自的院子,昭慧匆匆忙忙的將昭華送到準備好的院子門口,敷衍的打了個招呼轉身就走了。
眉劍扶著昭華慢慢的走進院子,院子不大,但布置的干凈又雅致,走進碧紗櫥坐下來,眉劍低聲說話,“葛家二老爺今早沒了,來齊家是報喪來了。”
昭華抬起頭,細致的柳眉一揚,立時就帶了幾分凌厲,葛家她知道,跟齊家一樣是世代勛貴,從太祖起就跟在身邊打天下,是最早最富貴的勛貴之一,如今不過才過了百年,就已經沒落到這般地步,說到底還是皇家無情,恩寵榮辱不過都是皇家一念之間。
眉劍的話低低的傳進耳朵里,“聽說是頂撞了圣上被打了板子下了大獄,今早傷重才抬了出來,只可惜還沒到家就斷了氣,葛家二老爺到底也是個五品京官,葛老爺還在禮部做著尚書,這幾日四處奔走,沒想到這樣也沒能保下來,都說今年是個災年,不過半年的功夫,六品以上的京官就死了七個,城里都人心惶惶,唯恐下一個災禍就降在自己頭上,原先府里二太太還想著與葛家結親,兩家走動甚密眼看著就要定下來,誰想到出了這樣的事。”
葛家走文,齊家從武,兩家聯姻本該是天作之合,卻禍從天降,親是結不成了,只怕還會做成仇人。
難怪祖父會這個時候將她送回上京,如今的上京就是個猛虎籠子,所有人都要在虎嘴底下討生活,偏偏這只老虎還瘋了,都說明君底下的官難做,其實昏君底下的官才最難做,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稀里糊涂的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