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掌柜過獎了。其實吧，那道鱔絲真算不得什么。”陶青嘿嘿笑了一聲，旋即表情也認真起來。她不是故意謙虛，對這鱔，的確有些文章要做。徐道遠聽她這么說，也有心期待下文，示意陶青繼續講。

　　“徐掌柜，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這道菜的做法是不得已為之的最好選擇了。

　　您想想看，您這邊的鱔絲瘦得象蚯蚓，又細又小，無論是爆鱔背還是悶鱔筒，哪里能嘗得到滋味呢？”

　　陶青大概是一語點破了徐道遠的心事，只見他頻頻點頭道：“陶青姑娘說的一點沒錯，這些鱔……確實是還沒有長到成熟肥美的時候。”

　　“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饅頭對吧，”陶青勸到：“人農家養的豬橫豎要樣一整年才開宰呢。徐掌柜既然知道這些鱔不成時候，又為何愿意高價收購呢？”

　　徐道遠挑了下無奈的眉峰，呷了一口茶：“陶青姑娘啊，說起來這些鱔絲并非是從遠在四十里外的魚塘鄉運上來的。而是我們自己養的。”

　　說話間，徐道遠把陶青帶去了后院。在一處浴缸大小的封閉式木箱口站定，一掀開蓋子，陶青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掉出來了。

　　那里面密密麻麻黑黑壓壓，無數蠕動的小鱔仿佛在控訴著生存空間的極度不給力。

　　陶青倒吸一口冷氣，搖搖頭道：“徐掌柜，鱔不能這樣養啊！”

　　“哎，誰說不是呢？”徐道遠捻著胡須嘆息一聲：“鱔的價格高，供量卻小，以前也跟其他魚鮮一塊從四十里外的魚塘鄉運。但你知道這鱔跟魚不一樣，魚離了水就死，鱔可不死。一路車馬顛簸，這滑膩膩的東西很是折騰，一筐下去得溜掉半筐。后來才尋思著，不如弄點鱔苗來自己養。”

　　徐道遠撩起一小根把玩在手，一邊認真得對陶青說：“起先也在后院弄了個泥潭子，兩個月下來就長到了拇指粗細，但不知為什么，一旦雄鱔成型就開始自相殘殺，總也活不到大。

　　我這實在是沒辦法，只能趁著小就給上菜了。否則再多飼喂也是徒勞。”

　　“自相殘殺？”陶青還是第一次聽說鱔有此行徑，她皺著眉頭往那一缸看過去，

　　一會挑挑這個一會摸摸這個。最后她擦了擦手，釋然一笑對徐道遠說：“徐掌柜，這些鱔苗是誰賣給你的？”

　　“哈，我……我當初也就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隨便從漁鄉挑了幾家的貨。”

　　徐道遠聽陶青這樣問，心里咯噔一下，猜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蠢事被人坑了。

　　“從幾家人那里選的？”陶青眉毛一挑：“然后你就把他們放在一起飼養？”

　　“這……”徐道遠點了下頭：“我聽漁家人說灰背鱔和雙紋鱔是可以混養的。主食蜘蛛蚯蚓等物，成活率高，這才動了心思自己張羅了一籠。而且鱔不像魚，也不太會窒息而死。”

　　“你說的沒錯，但這跟窒息沒什么關系，而在于你混養的種類。”陶青伸手撩起一條小鱔，動作就像在夾面條。

　　雖然滑膩膩的身子十分不好抓，但陶青畢竟是個行家，當機立斷捏住鱔鰓，熟練的手法令徐道遠更是刮目相看了。

　　陶青搬開鱔唇，只看到一排細細小小的尖牙里外三層地排布著，就像一頭兇猛的小蛇，不安分地扭動著。

　　陶青看著徐道遠說：“徐掌柜，您這養的灰背和雙紋里混進了不少紅頭虎鱔，他們在雌性期很容易與灰背鱔混淆，也就是為什么養到后來就會發生互相咬噬的原因。

　　虎鱔兇猛暴虐，靠生魚小蝦為食，而且好斗，通常一籠放養量不能超過十條。你把它們放在一起，自然會出大事。”

　　徐道遠被陶青說得一身冷汗，同時更是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姑娘佩服地五體投地：“陶青姑娘，依你這么說——我……我這就好比在羊群里混進一頭猛虎？

　　真是可悲可怖啊！”

　　陶青揉揉眼睛，正色道：“雖然有點危言聳聽，但的確是這個道理。虎鱔歷來都應該單獨飼養才是。另外，虎鱔的食用價值遠遠沒有藥用價值高。如果有藥房愿意收，賣給他們應該更為劃算。”

　　陶青說的是實話，以前上專業課的時候老師曾經介紹過——紅頭虎鱔的鱔骨又稱龍背堂，磨成粉后有祛濕降火養顏的功效。要取鱔骨，需等它長到一年份足個大小才好宰殺剔骨。

　　但到那時，肉食已經硬老，不宜食用。所以若非藥用，很少會有人飼養紅頭虎鱔的。

　　因為雖然作藥的利潤遠比肉食大，但飼養周期長切成雄性后食量大，環境要求敏銳，有暴利自然也有風險。

　　“陶青姑娘這么說，在下也明白了不少。看來這養鱔的門道可不是一朝一夕摸得清，我還道是淡水里面扔兩條鯽魚鯉魚那么簡單，真是見笑了。”徐道遠倒是個謙虛的人，聽陶青這樣講，一點沒覺得駁面子反而虛心自嘲。

　　“哈哈，徐掌柜，人們常說術業有專攻，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才好分配價值作用嘛。”

　　陶青把高中課本里的政治學都搬出來了：“你是搞餐飲業的，那就把這浮薈樓做大做好，這供貨養殖不如交給我。我這次來呢，目的就是想跟徐掌柜咨詢一下，哪里能弄到物美價廉的鱔苗。

　　掌柜放心，我這可不是要搶你的生意，放在我這養，成本對于您來說絕對比自己搗鼓更省心省力。

　　不僅如此，我還附贈給你一道菜譜，就不收你銀子了。這道菜叫苔條包鱔，也是我最拿手的。口味咸酥，老少皆宜。”

　　“如此甚好！”徐道遠一口答應：“這樣吧陶青姑娘，我們兩天后正要去魚塘鄉進貨，你要么一早跟我家伙計去一趟。我認識那邊的漁頭王富三，到時我書一紙給你，他看我的面子必會給姑娘最好的鱔苗。當然，姑娘這么懂經，一般人也忽悠不了你。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