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我們在這里住了三天,期間我們也要做很多事,比如出門尋找幸存者,剛開始還有收獲,但現在幾乎沒有了。還有是收集食物,這件事很容易,植物的生長變快,我們只需要將種子撒在土地上,過些日子去采摘就好。養殖則更容易,完全是放養,周圍有數不盡的食物,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最重要的事是清理風電機。
風電機位于別墅后面的一個空地,借助風力產生電能,傳輸線路埋于地下,但設備周邊的植物越長越高,一些已經侵襲到設備的安全,所以我們要經常處理。另外我們還知道,收音機只會產生很小的刺激,于是我們關閉了電子產品,全靠收音機獲取外界的信息。
但很快我們發現,其實已經沒有外界了。
開始還遺留一些重要頻道,像交通臺,但幾天后都消失了。我們獲得的最后消息是,其他地區和我們這里一樣,植物成為霸主。大量人口莫名其妙的消失,他們沒有留下尸體,沒有任何能夠追查的痕跡,就仿佛不存在一樣。
“吹吹風,想睡的時候躺下,生活沒有變的多遭。”賈雄很樂觀。
“實驗室的生活不要了?”我問。
“現在更好。”
“但是我聽人說忙碌性格的人永遠都停不下來,時間一長,他們就會覺得無聊。”
“說對一半,另一半是找到新的出發點。”
“比如說?”
“研究植物發瘋的原因。”
“有成果嗎?”
“沒有更多了。現在獲得的信息也在之前和你說了。那可能是一種特殊頻率的音波,或者類似的東西,當然太陽的閃耀是關鍵。這需要時間才能有答案。”賈雄說。
“但愿我有機會見證你的發現。”雨果吐槽。
一邊閑談一邊將風電機周圍的植物清理掉,這項工作每天必須重復,一旦偷懶,哪怕只有一天,植物也會將整座設備吞沒,把它融合成探向藍天的跳板。所以我們不敢懈怠。事實上,夜晚失去光比植物發瘋更可怕。雨果在一旁休息,風吹起她的發絲,好像魔女降臨一般,只是眼前的魔女精神疲憊。她將一朵黃花夾在頭上,像極村頭等待心上人的姑娘。
一天夜里我發現雨果一個人坐在房檐下,她仰頭看天上的圓月。
“想家了?”
我和雨果都是外地人,她的家人在南方,故鄉是一座溫暖的古城。而我來自更北的地方,那里被稱為雪出生的地方。植物風暴對我的影響很小,因為我的家人只有自己,故鄉只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而雨果相反,故鄉有太多寵她的家人。
“我想大帥——漂亮,他們吃飯了嗎?老家的天也會黑嗎?”雨果開始胡言亂語。
雨果年紀和我相仿,外表是獨立女性,平時擺出男人莫近的表情,內心卻孩子氣十足。
“像我們這樣的笨蛋都活著,他們會更好。”
“最好這樣。”雨果沉默了。過了一會,可能是脖子酸了,她轉頭問我,“你在做什么呀?”
“磨刀!”
“刀哪里來的?”
“避難所武器庫。”說是武器庫,其實是空置的房子,里面囤積四處收集的鐵器。大多沒有開刃,需要使用者自行完成。顧慮到使用機器開刃可能引起周圍植物發瘋,所以都是用磨刀石完成。
“你的鐮刀呢?”
“閑置了,只能割草,太不方便了。還是手上的好使。如果你缺少武器,我那把鐮刀可以給你。”我手上的是一把半米的斷刀,可能專為影視迷定制的產品。
“石仁。“雨果突然很正式的喊我名字。
“啊?”
“坐下來吧。”
“哦。”
“你不是好男人,沒人跟你說過嗎?窮酸,沒有家世。更不懂說謊討女人歡心。女人是不會嫁給你這樣的男人。”雨果說。
“真坦白啊。”我自嘲,又嘀咕,“所以你也單身。”
“你說什么?”
“沒。“
“其實——我對你的印象很好。在你的身邊我感覺很舒適,是和別人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就像我的爺爺在身邊。”雨果喃喃。
“還以為你喜歡我呢,原來是爺爺。”我吐槽。
“你知道詩吧。”
我急忙搖頭。“不知道。”
“不。你知道,而且很多。我不會和別人說的。其實也無所謂了。過去的社會已經崩塌。沒有人會再次迫害詩人。我的爺爺就是詩人,但他只能偷偷寫詩。我曾經看過,很一般,卻很有趣。”雨果有些懷念的說。
“詩已經是歷史了。”
“不,你錯了,詩屬于所有的時代,它描述了每個時代人和天地的聯系。只是迅捷時代將其切斷了。你不承認也無所謂,但我知道你是,一直都知道,因為你有和爺爺一樣的感覺。”雨果很固執。
“你說什么都好。”
我無意狡辯。但像我這樣拙劣的,也算詩人嗎?或許,詩就是歸于自然,不能拘泥于過去人留下的軌跡。詩其實是一種掙脫,擺脫環境對人的束縛,是在精神上獲得自由。在迅捷時代,人類沉迷互聯網,有一天忽然就厭倦了詩,他們毀掉所有的詩集,并且將寫詩的人投入監獄,定上一個玩物喪志的罪名。短短數年時光,世間已不存在詩人,也沒有了詩。沒有詩,世界似乎更好。
這時,我們長大了。
“可以念一首詩嗎?我想聽。”雨果請求。
“不要吧。”
“來啊。這里只有我們,放寬心,沒有人聽到,除了我們,你和我。”她說的懇切。
“好吧。”
然后我停頓一下,醞釀感情,緩緩念了一首詩。“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寥寥二十余字,讓人淚懸雙瞳。
“植物生長加速是從何時開始的?”雨果忽然問。
“二十年前吧。”
“什么東西會導致植物發狂?”雨果又問。
“一種未知的電磁波。”
“不,這是表面。你清楚真正的答案,對吧。這是自然的懲罰,我們都是罪人。”雨果激動過度。
“別多想。一切開始于太陽的閃耀,這是恒星寂滅前的最后閃光。和你想的無關。你我都知道這一點。一切只是一個巧合,純粹的時間巧合。”
我勸雨果冷靜,但她聽不進去。她堅信自己的頓悟是上天的啟示。或許她沒錯,可對錯早失去意義。幾天時間,地球上的人類便蒸發大半,幸存者們聚集成一個個人間孤島,彼此隔絕。未來的地球會有新的話事人,可能是人,或者是動物。就像恐龍滅亡后霸主從未空懸。
漸漸我們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