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終于確定男人是把這位蘇曉檣當成他女朋友了，可能是現在的，也可能是未來的。

　　他很想向男人問個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但不知道從何說起。

　　男人完全一副把兩人的事情當真的模樣，不太像是在騙自己，那么是這個叫蘇曉檣的女孩騙了他？

　　楚子航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一把拍醒裝睡的女孩然后質問她，他其實早就發現對方是在裝睡了。

　　楚子航看得出這個蘇曉檣一身名牌，估計非富即貴，她處心積慮裝成是我的朋友究竟在算計些什么？

　　一片寂靜，只有成千上萬的雨點重重地擊打在車頂的聲音。

　　音響里突然傳來低低的笑聲，楚子航一愣，沒聽清是電流雜音還是CD機被不小心打開了。那笑聲低沉，但又宏大莊嚴，仿佛在青銅的古鐘里回蕩。他本來一直盯著女孩思考她背后的目的，此時卻在后視鏡里瞥見男人的臉忽然間發生了變化。青色的血管瞬間就從眼角跳起，仿佛躁動的細蛇，男人臉上永遠是松松垮垮的，但此時繃緊了，好像紅熱的鐵潑上冰水淬火。

　　楚子航從未在男人臉上見過這種表情，完全是另外一個人，驟然收緊的瞳孔里透出巨大的驚恐。

　　車門被人輕輕叩響。

　　“那么大的雨，誰在外面？”楚子航扭頭，看見一個黑影投在車窗上。他想難不成是高架路封路，被交警查了？他伸出手去，想把車窗降下來。

　　“坐回去！”男人震喝。

　　鋪天蓋地的恐懼忽然包圍了楚子航。他一眼掃到了時速表，時速120公里。誰能追著這輛邁巴赫在高架路上狂奔，同時伸手敲門？

　　雖然在裝睡，但蘇曉檣一直注意著車里車外的動靜。此刻她明白，是死侍來了。

　　“楚叔叔，怎么辦？”她迅速披上外衣，開啟黃金瞳向窗外看。

　　敲門聲急促起來，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五個、越來越多的人影聚集在車外。他們隔著沾滿雨水的車窗凝視車內的人，居高臨下。

　　蘇曉檣瞪大眼睛，黃金瞳加成下，她的視力比楚子航好得多，看到的不是人影，而是實實在在身上覆蓋鱗片臉孔蒼白的死侍。

　　楚天驕自然跟她提到過死侍，但沒給她看過照片，說訓練到一定階段再關心死侍；獵人網站上的混血種要遵守《亞伯拉罕血統契》，不會把死侍圖片放在網上：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死侍，而且是近距離接觸。

　　窗外有刺眼的水銀色光照進來，把楚子航和男人的臉都照得慘白。男人扭頭看著楚子航，竭力壓制著聲音里的顫抖，說，“別怕……兒子！”

　　蘇曉檣明白這個男人，一個人的時候他無所畏懼，但兒子就在身旁，他便有了牽掛，有了破綻。

　　敲門聲變成了尖銳的東西在鋼鐵和玻璃上劃過的刺耳聲音，楚子航想那是影子們的指甲。

　　“這是哪里？”楚子航忍不住尖叫起來。

　　“系上安全帶！”男人低聲說。此刻他已經完全沒有恐懼的神情了，他的臉堅硬如生鐵，盯著后視鏡里的楚子航完成動作。

　　油門到底，邁巴赫車身震動，昂然加速。幾秒鐘內時速達到180公里，而且還在繼續，因為他們沒能甩掉那些影子。四面八方都有水銀色的光進來，燈光里不知多少黑影圍繞著邁巴赫……沉默地站著……就像是一群死神圍繞在垂死者的床邊。他們一同睜眼，金色的瞳孔像是火炬般亮。楚子航痛苦地抱著頭，蜷縮起來。

　　大腦深處劇痛，凌亂的青紫色線條像是無數蛇在扭動，仿佛古老石碑上的象形文字，它們活了過來，精靈般舞蹈。種種他在最深的夢魘中都不敢想象的畫面在眼前閃滅，額間裂開金色瞳孔的年輕人躺在黑石的王座上，胸口插著白骨的長劍；少女們在石刻的祭壇上翻滾，發出痛苦的尖叫，好似分娩的前兆；黑色的翼在夕陽下揚起遮蔽半個天空；銅柱上被縛的女人緩緩展開眼，她的白發飛舞，眼中流下兩行濃腥的血……

　　就像是在太古的黑暗里，看蛇群舞蹈，那些蛇用奇詭的語言向他講述失落的歷史。

　　“是‘靈視’，你的血統在被開啟，這樣強的反應，不知道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男人語氣沉重，“我總希望這一天……晚一點來的。”

　　不知過了多久，楚子航慢慢地抬起頭，就像從一場一生那么漫長的噩夢里醒來。說不清那種感覺，就像一個近視多年的人戴上了眼鏡，世界忽然變得異常清晰，視力、聽力乃至于嗅覺都蘇醒了。

　　他一片茫然。

　　“這是怎么了？我們要死了么？”楚子航問。遭遇如此怪事，他已經沒心情去思考關于蘇曉檣的事。

　　“兒子，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男人語氣說不清是關懷，還是悲哀。

　　“真實的……世界？”

　　“剛才，還有待會兒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跟別人說，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他們會以為你瘋了。”男人說，“其實活在一個不真實的世界里我覺得更開心一點，所以我總是想你最好晚點明白這一切。我總想離你遠一點，這樣就不會把你卷進來，但今天接到你的短信……我還是沒忍住去接你……好吧，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一個老爹要想在兒子心里樹立個人形象就得爺們一點，以前一直都沒有機會。”男人舔了舔嘴唇，“這些家伙要給我一個舞臺牛逼一把么？也不賴！”

　　楚子航聽不懂，他想男人大概是嚇傻了，怎么滿嘴都是胡話？

　　“楚子航，事情過去后我跟你詳細述說。”蘇曉檣說，她知道遇見奧丁只有楚天驕豁出性命才能讓他們活下來，楚子航以后要了解混血種世界暫時只能找她。“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邁巴赫已經達到了極速，275公里每小時，發動機轉速表的指針跳入了危險的紅區。男人把油門踩到底，緊握方向盤直視前方，前方只有水銀般的光，什么都看不清，他們像是奔向銀色的大海。蒼白色、沒有掌紋的手印在擋風玻璃上，“砰砰”作響。影子拍打著四面的車窗，力量大得能打碎防爆玻璃。

　　“曉檣，很抱歉讓你遇到這種事。車門里有刀。”

　　楚天驕伸手從左側車門里拔出了漆黑的刀。蘇曉檣按照他的說法，也從右側車門取出一把同樣漆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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