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我還遇到了一樣去尋摸鹿肉湯的,碩太妃。
我友好地向碩太妃打了個招呼:“碩太妃娘娘!您也來喝鹿肉湯啊?”
碩太妃笑瞇瞇地:“莊妃,你又要與哀家搶鹿肉湯嗎?”
我嘿嘿一笑:“不敢,不敢……碩太妃娘娘,這次您先請……”
碩太妃慈愛地拉拉我的手,遺憾道:“莊妃,你喝完鹿肉湯,就來尋哀家。你給哀家再寫一幅俠客行可好?上次你送給哀家的沉香木俠客行,竟被賊人盜走了……哀家好生心痛,難過了好多天……”
我的臉紅了紅:“好的碩太妃娘娘,沒問題碩太妃娘娘。我喝完湯吃完粥再去尋朵梅花,就來尋您可好?”
碩太妃笑得眼睛都瞇在一起:“好好好……不急不急……你且吃飽喝足……”
有了碩太妃的鼓勵,我便打了雞血一般地往吃飽喝足的路上狂奔而去。
熱騰騰的鹿肉湯來一碗,鹿血蝦仁粥來一碗,蟹黃灌湯包來一籠……
直吃到我肚圓難行,我才滿意地打著飽嗝,準備去尋朵梅花裝裝樣子。
此時的欽安殿中,只剩下幾個端莊嫻靜懶得動彈的親王夫人與碩太妃閑話。大部分妃嬪都已經尋梅去了。抬眼望去,白茫茫的宮后苑中,三三兩兩的散落著衣著鮮艷的貴女妃嬪,身形妖嬈,在雪里甚是好看。
小一詢問道:“娘娘,我們去哪個方向?”
我抹了抹嘴,胡亂道:“隨便……”
小一遙遙一指:“那我們去堆秀山吧,那邊有幾株臘梅,正是開得最盛的時候。”
我點點頭,便撒開蹄子往堆秀山方向,滑去。
之所以是滑,因為,實在是,太滑了。
我的天。
在北方生活,真是太艱辛了。
這大雪雖好看,但在其上走得久了,便變成了冰。
宮后苑的彩石路,我倒是走過好多次。路上的漂亮石頭,也被我薅過好幾輪。這條路,從未像今日這般,讓我寸步難行。
我一步三滑,走得踉踉蹌蹌。
我最后走得實在冒火了,便發起脾氣來:“老子不走了!這是個什么鬼?”
小一笑道:“娘娘,剛才您還夸獎北方的雪景好看呢。”
我怒道:“要不是為了折朵梅花送給張昭媛,老子也不用這么辛辛苦苦的,大冷天的在這里折騰……”
小一安撫道:“娘娘,都說是踏雪尋梅。漂亮的梅花自然是要下些工夫的。”
我垂頭喪氣地搓了搓凍得發紅的臉:“也罷……折了梅花,立馬回去,我還要喝兩碗鹿肉湯……”
但垂頭喪氣的氛圍,并沒有因為鹿肉湯而得到緩解。
我艱難地滑行在尋梅的路上,糟心事不斷。
一路上,不斷有打扮妖艷的錦雞,從我身邊經過。
穿著玫紅底石榴花玉錦斗篷的陸婕妤,舉著一束紅梅,卻往身后藏了藏,有點尷尬:“莊妃娘娘,您的斗篷是極好看的,就是舊了些……臣妾的梅花,還是送給別的娘娘吧……”
一身純色銀鼠皮披風的韓麗妃,一臉鄙夷:“莊妃妹妹,據說你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怎么一件大氅穿了這么許久?如果妹妹有什么困難,盡管跟姐姐開口。一兩件衣服,姐姐還是拿得出手的。”
裹著純白色羊毛斗篷的權賢妃,更是痛心疾首:“莊妃啊!踏雪尋梅這樣的重要時刻,你卻如此怠慢。分明是不把皇上皇后放在眼里。”
“……”
大體意思就是,我穿一件舊披風,礙了眾錦雞的眼,傷了她們一片瞎操的心。
我覺得,我穿得寒酸,錦雞們表面上痛心,其實是幸災樂禍的。
因此,我便不如成全了她們。于是,我的做法是,懶得搭理。
我兩眼向前,目不斜視,當錦雞們是空氣。
錦雞們氣得面目扭曲,卻也不敢造次。
唯一美中不足,我目不斜視,流言不沾身,蜚語不纏足之時,卻一步三滑,走得歪歪扭扭,頗為狼狽。
眾錦雞,發出夸張的譏笑,再配合點閑言碎語:“喲,據說莊妃還是個江湖俠女呢,走個路都如此不堪……”
奶奶的!
居然敢嘲笑我祁明玉!
我祁明玉是任人欺負的主嗎?
我入宮就是陪你們一群嘰嘰喳喳的蠢女人勾心斗角的嗎?
我氣得大喝一聲:“閉嘴!”
眾錦雞一驚,果然乖乖閉嘴。
我瞪著這群目瞪口呆的錦雞,冷聲道:“誰再敢在我祁明玉面前叨叨,我敢保證,我立馬就能讓她從此之后再也不能叨叨。懂了嗎?”
眾錦雞被我的威脅嚇得一動不敢動。
我憤怒地將腳上穿的鑲南珠蜀錦花盆鞋脫下來,光著腳站在雪地里。
雖兩腳凍得發麻,但我立即覺得輕松多了,站得穩穩的。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小一也趕忙把我的花盆鞋撿過來,想給我穿上。
哪知,我雙腳一個點地,便飛身而起。
我雙腳連續借力堆秀山的嶙峋怪石,轉眼便騰起十余米。
堆秀山由太湖怪石錯綜堆砌而成,足有幾十丈高。我卻如蜻蜓點水般,如履平地,風馳電掣。
白皚皚的樹木,在我的眼前,呼嘯而過。腳下的錦雞們變得如同螻蟻般渺小,連她們的陣陣驚呼聲,也越來越遠,聽不真切了。
仿佛快意江湖的歲月,又回來了。
那天高任我游的日子,似乎就在眼前。
我幾步就飛到了堆秀山山峰之上。諾大的皇宮,層層疊疊,浩浩蕩蕩,就在我的腳下。
皇宮的城墻,朦朧在厚重的白色積雪之中,若隱若現。
我忽然有點恍惚。
我只要輕輕一用力,就能躍出皇城。從此天高任鳥飛。
不再困在這令我煩悶的金絲籠中。
但我還是嘆了口氣。
這金絲籠中,還有我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
腳上的冰冷傳來,我凍得跳了跳腳。
我低頭看了看,我正站在堆秀山頂峰的一塊巨石上。巨石表面積雪深厚,已經沒過了我的膝蓋去。
山頂的罡風冷冽,將我的紫色鴨絨大氅,吹得烈烈生風。
我將頭上的發釵取下來。我的一頭長發,立即也飛散到風中。
那種長發飛舞,長衣飄飄的感覺,是那么愜意。
要是長劍在手,此時雪中舞劍,豈不快哉?
我四處看了看,卻只有寥落的雪景,不要說劍,連個樹枝都沒有。
我正失望間,忽然一股濃郁的香氣襲來。
我放眼去尋,只見不遠處山崖上,一枝臘梅正凌寒怒放。
我心中一動,覺得這頂峰臘梅,大概是這混濁宮中,唯一清麗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