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大人和童貫王爺兩位臭名遠揚的大佬都是北宋末年六賊成員,徽宗即位之初,童貫還只是個沒什么名氣的宦官,先是蔡京登上了北宋政治舞臺的核心。
然而回看蔡京,為官之路堪稱一部職場厚黑學教科書,只要能升官,蔡京大人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蔡京是福建仙游人,副宰相蔡卞之兄,宋代的福建原本文化經濟并不發達,但在北宋后期卻接連涌現出章惇、蔡京兄弟這樣的優秀讀書人。與所有大佬類似的,熙寧三年(公元1070年),二十歲出頭的蔡京兄弟參加科舉考試雙雙高中進士。
進士及第后,蔡京出任多地地方官,熙寧元豐年間想要升官升得快不能全靠科舉考試和制科考試,而是要推崇新法。在這個方面蔡京兩兄弟有著無師自通的悟性,都極力用戶新法,也都受到王安石和神宗的重視,歷任兩屆地方官后,蔡京被提拔回京擔任起居郎。
起居郎這個工作不像閣臣一樣是升官的快車道,只能算是個普通的京官,但有個最大的優勢就是離皇帝近。整天在神宗身邊帶著,蔡京又擅長察言觀色逢場作戲,神宗對這個年輕官員是愈加贊賞,在一次無意的機會中,安排了蔡京出使遼國。
出使遼國,這事兒可絕對不一般。
正常情況下,出使遼國的工作一般是諫官擔任,畢竟學問高口才好,到了遼國跟對方一陣虛偽的國際吹捧,這都是諫官的拿手好戲。我們前面也介紹過,宋朝的諫官雖然品級不高但地位很高,升任宰相的數不勝數。現在蔡京并非諫官卻得到了這項任務,充分說明了從皇帝到中書對他的重點栽培。
說白了就是王安石和神宗對待蔡京的態度就是,你辦事兒,我放心。
從遼國回來后,蔡京再一次升遷終于進入館閣,由于在新法實施過程中思想堅定、作風優良,再一次受到神宗提拔,安排蔡京以閣臣身份主掌開封府。
包拯如果知道自己的名字后來會跟蔡京一起出現在碑刻上,估計要感謝百姓把他的名字摸凹了,丟不起那人。
不過雖然后來臭名昭著,但當時在開封府任上的蔡京工作做的還是非常出色的,首都治理的井井有條。然而好景不長,神宗去世后高后掌權,召回司馬光出任首相,要求全國各地五日內盡廢新法。
開封府作為國家首都,自然也要奉命行事,就在全國各地方政府叫苦連篇,沒一個地方限期完成的情況下,蔡京創造了一個奇跡,五日內真的盡廢新法,全面恢復了舊法。
細想之下,蔡京的盡廢新法應該是有不少水分的,畢竟開封府是個大地方,實施了十幾年的新法怎么可能說廢就廢,當年負責實施舊法的組織機構都不存在了,相關的官員也沒有,新法廢完了之后舊法如何實施都是問題,五日之內根本不可能完成。
但是蔡京還是完成了,甭管人家想了什么門兒耍了什么花招兒,就是完成了,哪怕過程和結果都有瑕疵。但朝廷要的就是這么一個態度、一個榜樣,怎么著,人家開封府這么大都能完成,你們其他地方政府能有多大?會有什么比開封府還大的困難?
這不是蔡京第一次政治投機,上一次押寶新法為蔡京帶來了年紀輕輕就平步青云的官運,可這一次卻適得其反。轉投舊法的蔡京遭到了諫官們猛烈的彈劾,猛烈到中書根本無力壓制,最終不得不把蔡京貶官外放以平息大家的怒火。
蔡京這一次賭錯了,雖然北宋諫官經常因為派系斗爭罵來罵去,可這群士大夫有著一個共同的道德底線-叛徒最可恥。
這也就是為什么呂惠卿執政能力出色卻屢遭諫官彈劾,后來就算恢復新法也沒他回朝的份兒,因為背叛者是沒有資格回到官場核心舞臺的。北宋官場罪強勁的斗爭角色就是諫官,有擁護新法的諫官,也有擁護舊法的諫官,就是沒有一個容得下叛徒的諫官。
叛徒蔡京被趕出京城,歷任成都、荊州、揚州等地知州,到了紹圣年間哲宗恢復新法,章惇回朝任相,蔡京的機會又來了。
當年熙寧變法時,王安石和親信蔡確、章惇、曾布等人都是蔡京的老領導,他跟章惇很熟,于是私底下給章惇寫信,表達了對于恢復新法具體實施方案的一些建議和回朝任職的想法。
章惇這個人也有意思,在某些方面他跟王安石很像,就是不計較一個人的品行怎么樣,只要這個人的才能出眾可以為我所用,那就放手去用。畢竟蔡京之前背叛的是新法,又沒有背叛章惇本人,于是在章惇的安排下,蔡京再次回朝出任翰林學士。
當上翰林學士,離宰執就只剩一步之遙了,可就是這一步之遙,蔡京愣是跨不過去,因為當時弟弟蔡卞已經先他一步進入宰執擔任副宰相,哲宗幾次談起要提拔蔡京進入宰執都遭到一眾大臣的強烈反對,這其中反對聲音最大的就是曾布。
比自己年輕,執政能力強,也像自己一樣在兩派中曖昧不清,跟首相章惇關系親密,蔡京要是進了宰執怕是要最終接任首相,那就沒自己什么事兒了,哲宗一朝在曾布等一眾大臣的反對下,蔡京始終進不了班子。
高升無望的蔡京沒有自暴自棄,本職工作做的依然出色。文及甫謀逆案中,哲宗派蔡京主審,為了迅速偵辦案件,蔡京把涉案人員大刑伺候打了個半死,最終許多人被屈打成招,文及甫案也成了哲宗朝一大冤案。
用力過猛的蔡京并沒有等來仕途的時來運轉,哲宗駕崩后向太后垂簾聽政,再一次反攻清算,蔡京也再一次被貶,而且也是一貶再貶最后到了杭州任閑職。
向太后病逝后徽宗親政,童貫見徽宗對朝中宰相不滿,為了投其所好便向徽宗建議召蔡京回京任相,與徽宗的心思不謀而合,蔡京的機會又來了。
為什么童貫會猜到徽宗會待見蔡京呢?因為蔡京不僅是個高級官員,更是個高級文藝家,他的字畫在當時堪稱一流水平,北宋書法“蘇黃米蔡”其中的蔡到底是蔡京還是他的堂哥蔡襄,其實一直以來都有爭議,但不可否認的是,蔡京當時的書畫水平名滿天下有目共睹。
宋徽宗是什么人?當皇帝之前就是個紈绔王爺,最喜歡書畫作品,當王爺時候就收藏了各類名家名作,像蔡京這種當世名家那更是仰慕已久。
當王爺時候只是仰慕,當了皇帝那一定得把夢想實現,在徽宗的首肯下,外出探尋民間藝術藏品的童貫來到了杭州,找到了在西湖邊上數蛤蟆的蔡京,告訴了他徽宗的心意。
回朝任相?蔡京簡直求之不得,蔡京童貫兩人一拍即合,接著在童貫的運作下,蔡京從杭州北上,先后任定州知州和大名府知府。
大名府是北宋的北京,類似于中央直屬的直轄市,蔡京從閑職到直轄市一把手,朝中人人都看得出徽宗是要重用他。
皇帝要重用蔡京,曾布又跟蔡京有私人恩怨,那蔡京回朝之后肯定能幫助自己對付曾布。揣著這種心思,韓忠彥提出召蔡京回朝官復原職擔任翰林學士。
然而韓忠彥沒想到的是,蔡京的回朝引發了新一輪的政治風向。年號也改了,蔡京也回來了,所有人都知道新黨又要上臺了,舊黨黨魁韓忠彥同志很快就成了眾矢之的,諫官們為了站隊開始拼命攻擊韓忠彥,崇寧元年五月,韓忠彥罷相。
韓忠彥罷相貶官給了曾布機會,讓他終于坐上了夢寐以求的首相位置。曾布做了首相,翰林學士蔡京遞補進入宰執做了副宰相,兩位老早就互相看不順眼的政治對手同列中書,斗爭一觸即發。
蔡京先出手了,親自上疏彈劾首相曾布假公濟私,提拔親家陳祐甫任戶部尚書。徽宗看了奏疏之后找來曾布詢問,曾布一聽說是蔡京彈劾了自己非常憤怒,據理力爭提拔陳祐甫是出于公心。
也許是被蔡京搶了先手不痛快,曾布越辯解越激動,激動到最后諫官們都紛紛斥責他,陛下面前安得失禮。
想當年向太后主持諸王PK時,章惇也曾爭論過,被曾布怒斥一切聽太后安排,如今輪到自己在朝堂上被怒斥,不知曾布是何感想。
徽宗沒有說什么,直接宣布退朝,不問了也不追究了。但朝廷上的風向就是瞬息萬變,所有人都知道曾布失勢了,諫官們再一次一擁而上彈劾曾布,任人唯親的、有失禮儀的、什么問題都列出來了。
自知已無法立足的曾布只有自請外放,崇年元年六月,僅擔任了一個月首相的曾布被貶官外放,結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曾布走后,蔡京接任了右仆射,由于左仆射職位長期空缺,蔡京開始了實際意義上的“獨相”,緊接著又升任左仆射,登上了權力巔峰。
徽宗提拔蔡京畢竟是為了新法,為了再次全力貫徹新法,在蔡京的主導下,仿照熙寧年間王安石的一套做法,建立新的組織機構“講議司”,凡朝中大事即使不屬新法實施范疇的,也全部由講議司決策方可實施。
當年王安石變法,只是有關新法才由制置三司條例司主責,其他有關禮樂、軍事、外交等等仍然由原部門管理。蔡京倒好,通過建立新的組織架構全面吸收黨羽,是我的人就安排進講議司,不是我的人全部束之高閣。
正規的程序被擱置,所有政令統一由講議司頒布,講議司就這樣將原政府機構架空,把所有發號施令的人變成了自己的黨羽。
矯枉必須過正,為了迎合徽宗的新法思想,蔡京開始了對哲宗朝紹圣政策的全面恢復,但恢復新法之前,蔡京先開始了一輪大清洗。
崇寧元年九月,在蔡京的主持下,統計了截止至哲宗元符三年以前所有官員按照正邪分為兩類,每類在按照官階高低和影響大小分為上、中、下三檔。
正的就不說了,都是蔡京的同黨,邪黨共五百多人,包含了全部舊黨官員,這其中邪上檔可謂全明星陣容,包含了司馬光、文彥博、呂公著、呂大防、范純仁、韓忠彥、曾布、蘇轍、蘇軾等等一大批曾經的高級官員。
已去世的人再次追貶,司馬光文彥博蘇轍蘇軾等人都被追貶,還在世的人給予宋朝傳統貶官“禮遇”-一貶再貶,曾布就被一貶再貶最后被貶到了嶺南賀州。
由于當年舊黨在元祐年間復辟,故此次被認定的邪黨又稱元佑黨。為了最大程度的彰顯朝廷打擊元佑黨的決心,在蔡京的建議下,朝廷又在皇宮端禮門前樹立了一塊石碑,將邪上檔全部和邪中檔一部分官員可在石碑上,以儆效尤。
斬草必須除根,為了徹底撲滅舊黨的殘余勢力,蔡京在崇寧元年到崇寧三年之間三次盤點增補元祐黨人,并安排全國各個州縣自行篆刻元祐黨人碑,誓要把舊黨永遠的刻到恥辱柱上。
說來也是諷刺,后來北宋滅國,蔡京搞得這出政治迫害成了舊黨們的軍功章,大臣們紛紛以名列元祐黨人碑為榮,尤其是到了南宋,誰要是元祐黨人后裔,那簡直就是與生俱來的榮耀。
實際上,到了哲宗元祐年間,雖然司馬光盡廢新法,但除了司馬光文彥博以外的舊黨們對國家經濟形勢還是有著清醒的認識的,如范純仁蘇轍就曾再三勸說司馬光不要盡廢新法,力主保留免役法等部分新法。蔡京對舊黨的打擊說是為了恢復新法,實際上只不過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而已。
在蔡京給舊黨的羅織的眾多罪名中,有一項罪名非常耐人尋味,說是舊黨主張放棄湟州、鄯州,導致國土淪陷,喪權辱國。
說來這事兒還要追溯到徽宗剛即位時候,西北動蕩,熙河路宋軍剛剛占領的湟州、鄯州遭到吐蕃襲擊,舊黨建議放棄兩州退回熙河路,經向太后同意,熙河路宋軍全面撤出兩州,最終兩州落入吐蕃部落。
要知道,神宗當年的夢想就是盡復漢唐舊疆,可舊黨倒好,土地白白讓出去,這讓皇帝的臉面往哪兒擱?徽宗雖然喜歡奢侈享樂,但尊嚴還是有的,既然舊黨已經打倒,那么也該重啟西北的軍事行動了,當年丟掉的國土必須要奪回來。
既然要打仗,首先就得選用合適的主帥,西北最能打的當屬名將章楶,但到了崇寧年間章楶已經病逝。最終在蔡京的推薦下,宋軍派出兩路大軍收復之前丟掉的湟州和鄯州,一路大軍主帥為岷州主將高永年,另一路大軍兩位主帥分別是名將王韶之子王厚和宦官童貫。
西北兩路大軍三名主帥,其中高永年和王厚都是早先就身經百戰的將領,但莫名其妙插進來個童貫,怎么看怎么別扭。況且兩路大軍三名主帥,按照宋朝的傳統藝能,肯定又是無休無止的內訌,仿佛戰斗還未打響此戰就已注定要輸。
然而事實證明西北這場仗能打贏,還真多虧了童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