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戚語嚴的助產下，產婦順利生下一名女孩。

　　看著渾身布滿胎脂、血漬的小嬰兒，宋萍很激動：“原來人類是這么出生的，老師，看著好疼啊。媽媽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

　　媽媽，這兩個字，這個場面，讓語嚴想起了自己的媽媽。想當年，自己的媽媽也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才有的自己。

　　下班后的語嚴，定定的看著手機黑名單里，那個能倒背如流的手機號碼，猶豫了三五秒，她把號碼從黑名單拉了出來。這個手機號，是語嚴媽的。

　　終于到家了，語嚴舒展的躺在沙發上，放松身心。

　　手機鈴聲響起，是一條簡短的關切短信：“女兒，現在有很嚴重的疫情，你在醫院工作，一定要小心，注意防護，媽媽愛你。”發送人是她的母親。

　　語嚴靜靜的看著那條短信，又把手機頁面切換到被攔截的短信頁，沒曾想里面有好多母親發的短信，有換季時提醒增減衣服的，有流行感冒時提醒多喝姜湯的，有她第一次去醫院報到時，囑咐穿正裝的，有她訂婚時，祝賀訂婚快樂的，等等，密密麻麻，情真意切。語嚴一條接一條的看，足足看了一個多小時才看完。

　　在語嚴心里缺位的母親，事實上一直在默默關心她，只是由于她的一再拒絕，讓母親不敢擅自靠近。

　　這么多年來，語嚴第一次給母親打去電話，手機里“嘟嘟”的聲音響起，她深吸一口氣，思考電話接通后，第一句該說什么，還沒等她想到說什么，電話那頭就傳來了語嚴媽喜出望外的聲音。

　　“女兒！你給我打電話啦？！”

　　一句“女兒”，讓語嚴心跳加速，這么多年來，她似乎已經忘了母親是怎么叫自己的，這一聲充滿愉快，充滿驚喜，充滿滿足，充滿期盼的“女兒”，讓語嚴如夢初醒般，應了句：“媽……”

　　“唉！我的好女兒，媽今天真的太開心了，真沒想到你會給我打電話。媽……媽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理我了……”電話那頭傳來哭腔，“媽想你……”

　　“我……我只是看到你給我發的短信，不小心撥過去電話了。”語嚴的嘴還挺硬。

　　她對人對事，經常冷面冷語，可在她不好接近的冰山外表下，卻藏著一顆赤誠火熱的心。這時的她，內心深處已經開始懷念幼時跟母親相處的點點滴滴，那時母親經常給她編頭發，梳辮子，在老家那一片兒，語嚴得益于母親的打扮，是最時髦的小姑娘。正因為小時候跟母親的感情太好，她才難以接受母親突然的離去，才會對母親產生怨氣，在這怨氣的背后，也是滿滿的愛啊。

　　今天下午給科里那個產婦接產時，看到產婦拼命掙扎在死亡線的邊緣，艱難生下孩子的那一刻，語嚴內心對母親的愛意又復蘇了。

　　她停了片刻，跟母親說了句：“我也想你。”

　　這一晚，母女倆交心到深夜。語嚴一會兒站，一會兒躺，一會兒走，一會兒停，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不管怎樣都舍不得放下電話。

　　母親當年離開時，她僅僅六歲，根本不懂母親的不易。

　　電話另一頭，語嚴媽向她講述了那年的真實情況：“當年我跟你爸結婚之前，就已經跟現在的丈夫老劉相識了，可由于你姥姥姥爺的反對，我迫于無奈嫁給了你爸，老劉因為我嫁給了別人，也傷心的去外地打工走了。跟你爸結婚后，我全心全意跟他過日子，可貧賤夫妻百事哀，正巧那年老劉回來了，他在外面發展的很好，賺了錢，當了大老板。他讓我跟他走，我很猶豫，因為那時候我正好懷了你弟弟，我本來是想跟你爸繼續過下去的，可你爸因為對自己不自信，整天酗酒。家里不僅吵來吵去，還時刻為了吃喝發愁，活人糊口都困難，更別提養一個孕婦，出于生路考慮，我只能跟老劉走，這才順利把你弟弟生下來。”

　　語嚴默默地聽，作為老一輩被包辦了婚姻的人，那種痛苦和遺憾她不能體會，可母親做為一個女人，為了讓孩子活下去，想辦法找出路，語嚴認為是可敬的。

　　語嚴媽繼續說：“我好多次上你學校門口看你，都被你狠狠推走，拒絕，要么就是直接不見，后來你爸找到我，讓我別去找你，擔心影響你的成績，沒辦法，我只能在背后悄悄的關注你。你第一次被男孩子喜歡是在十六歲；你第一次來例假是十五歲；你高考選專業的時候，在助產和護理之間難以抉擇，最后學了護理，選修了助產；你實習結束那年，在考公務員還是繼續讀研之間，選了讀研。這一切，媽都知道，你人生的每一步，媽都沒有錯過，可也都錯過了，因為沒在你身邊，媽對不起你，如果有下輩子，一定好好……”

　　“別說了。媽，過去的那么多年，我從來沒有站到你的角度考慮過，很慚愧。你是一個母親之前，首先是個女人，在那個年代，離開錯誤的婚姻也是很需要勇氣的，我爸是個好人，是個好父親，可他不是個好丈夫，也不適合你。媽，我不怪你了。”語嚴的心冰融化，理解了母親，也原諒了母親。

　　女人這一生，有很多的角色，只有“女兒”這個角色是最輕松的，每個女人在成為妻子和母親之前，都曾是個嬌憨的小姑娘，脆生生、水靈靈的小姑娘。

　　此時的語嚴，對于母親只有滿滿的心疼和祝福，祝福她未來一定要幸福。

　　母女倆又聊了很久很久，直到夜里兩點鐘，困得不行了才掛掉電話。

　　語嚴剛計劃關機睡覺，看到了鳴露發的消息：“明天我結婚，蘭悅飯店。”

　　鳴露結婚？怎么這么突然。語嚴看了看她發送消息的時間，是十一點三十五分，內容除了以上幾個字外，再沒有別的。

　　看著鳴露發的這幾個字兒，語嚴覺得像是通知，又像是哀告，沒有表開心的表情符號，也沒有標點符號，更沒說新郎是誰。